第180章 问自由(2 / 3)

坤宁 时镜 4967 字 3个月前

哭累了。

他迷迷糊糊醒来,清晨里却不见人。

直到日中,才瞧见一团白影从洞外走入。她满身都是寒气,头上肩上都是雪,两片嘴唇青紫,不知从哪里采了草药,哆嗦着手去打火石。可这天里的树枝都湿透了,她点不着,却没哭,只一点点将药草咬碎了,搁进那不知从哪处坟头捡来的一角破碗里。

他的刀插在石缝里。

她花了好久才拔了出来,哆嗦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那艳红的血便汨汨淌出,蜿蜒着坠入那一角破陶碗,和深绿的药草混杂在一起,成了浓重的墨紫。

然后才端着碗凑到他唇边。

少女白生生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用带着哭腔哄他“庄子上来过一个很厉害的大夫,用这个方子救活过死人,你把药喝了就好了”

死人怎么能救活

多半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他至今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梦。

只有那极端涩口的药草混杂了鲜血时铁锈般的腥苦味道,不时从记忆的深处流涌而出。

后来他烧过了,好像就好了。

那小姑娘却糊涂起来。

他出去探路,找些吃食,她却总拽他袖子,意识昏沉,嘴里却还梦呓似的抱怨“我就知道,你好了要自己走”

不得已,便软了心肠,背着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走。

可她还觉得他不是好人,会丢下她走。

他只好将已然脏污的衣袍撕下窄窄的一条,一端系在她的手腕上,一端绑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告诉她“现在我同你绑在一起,谁也不能先走,我在。”

她的梦呓才慢慢停了。

谢危回想,那真是他二十余年里最疯狂、最傻气的时候。

冥冥中仿佛有那么个信念

相信在那等绝望的境地里,尚能寻觅一线生机。没有琴与书,没有刀与剑,没有天教,没有朝廷,没有身世,也没有复仇,只有浩荡天地,两个想要活下去的人。

可姜雪宁说,不要他还了,她不稀罕。

冰冷里藏着厌憎,多像是后来在京城偶有几次与她照面时

谢危竟觉胸腔里一阵绞痛。

这痛楚来得如此迅疾,又如此陌生,以至于他还不及分辨,就产生了一阵的眩晕和恍惚,只道“不要也没关系,京城里什么都有”

姜雪宁已被逼到崩溃的边缘,发了狠一般朝他喊“什么都有,除了自由”

谢危道“你怎么不明白呢”

姜雪宁道“放开”

谢危一字一句对她道“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便永远困在囚笼你终究,不得不回来”

大抵世间所有的真话都太过残酷,包裹着一层又一层尖锐的荆棘,不但入不了人的耳,反会刺得听者竖起浑身的防御,将自己紧紧保护在里面。

那种恐惧不仅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翻涌。

姜雪宁不知自己到底是更恐惧谢危这个人,还是更恐惧他这句话,终于忍无可忍,掰不开他钳制着自己的手掌,便埋头一口深深的咬了下去。

剧烈的疼痛从手背传来,几乎透入骨髓,可谢危仍不愿放手,望着她,声音里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的哀求,近乎偏执般道“姜雪宁,不要走。”

可痛到极致,手指一阵痉挛。

姜雪宁到底还是挣脱了他,胸膛起伏,怒睁着眼,往后退去,像是反驳他,又像是要告诉自己一样“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

她什么心绪都来不及收拾,更不愿往深了去想。

就这样逃了。

逃得远远的。

当晚便乘着府内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带上她的行囊,出了京城,山水路迢迢,一去蜀中三千里。

谢危手中空空荡荡,鲜血从手背顺着靠近虎口的位置淌落,一片锥心的淋漓。

他到底站在门内,没有追出去一步。

那一道不高的门槛,仿若一道鸿沟,将他与外面的世界撕裂,谁也无法跨越,旁人进不来,而他出不去。

吕显来到壁读堂时,天已薄暮。

剑书立在外面不敢进去。

他顺着那道门向里面望去,只见里头昏暗一片,先前姜雪宁从幽篁馆取走的那张琴躺在地上,碎了根琴柱,崩断的琴弦如一根青丝般蜷曲。而谢危立在阴影里那面墙壁前,久久没有动一下,枯槁似根朽木。窗沿上搁了小小一枝青杏,落日余晖深红的光从青翠的叶片背面透入,还未长熟的果子嵌在枝边,也不知是谁人所折。

姜雪宁该是来过了。

吕显见得这场面,竟也不敢往里踏了。

倒是谢危,慢慢转头来,看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上并无异样,道“你来得正好,赶上议事,一道吧。”

吕显却看见了他的手。

谢危从那张摔坏的琴旁边走过,朝斫琴堂方向去,只想众人应该等久了。

吕显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