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之上污言秽语, 许多人不是没听过, 可这是在朝堂之上
站在沈琅旁边的太监都吓懵了
直到这时候,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个定非世子, 实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模样。毕竟是进了天教那等的贼窝,光听听这说的话,只怕有得萧氏受了
礼部的官员向来讲究一个“礼”字,若是往常遇到这种只怕早站出来责斥了, 可眼下瞅瞅萧定非,瞅瞅皇帝, 琢磨着这可是皇帝的救命恩人。
不敢说,不敢说。
个个都把脑袋埋了下去,当起了缩头乌龟。
萧远愤然道“圣上”
沈琅乍然如此粗言, 面上也一阵起伏, 眉头皱起来却有些为难。
萧定非却是早准备好了话,同样向着他道“百善孝为先。为人子者,报不得慈母之恩, 已是不孝。臣乃情非得已, 心结难解,圣上若要强逼,不如以天教乱党为名将臣绑了投入大狱, 臣一了百了, 死个干净”
沈琅立刻道“这如何使得”
他看了萧远一眼,叹了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朕也断不得。你救驾有功, 当着天下人的面,岂能恩将仇报,不是陷朕于不义之地吗你既回了京城,自有时间与萧国公解开心结,倒不急于一时,且先将养着,改日入宫也拜见拜见太后。余事,容后再议吧,退朝。”
话音落地,竟是怕这些事缠上身似的,一甩袖便从金銮殿上走了。
太监们跟着喊退朝。
萧远纵然是有天大的怒气,也被憋了回去,胸口生疼,不得已跟着众臣一道俯身拜下,高呼“恭送”。待得起身时,黑着一张阴沉沉的脸便要揪了萧定非发作,可抬眼一看,殿内哪里还有人
萧定非早已经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到得殿外向垂手侍立的太监打听“哥们儿,京城里最好的青楼在哪儿圣上说赐下来的金银,什么时候能送到我那儿”
外头守的不过是些小太监,哪里见过这阵仗
顿时被他吓了个面无人色。
萧氏固然势大,可多年来嚣张跋扈,自然得罪了不少朝中同僚。
有那一起子心坏的已经看出了端倪。
才刚下了朝,就有官员围了上去,口称恭喜,同萧定非凑近乎说话,没一会儿便勾肩搭背地走了,竟是看都没看萧远一眼
几乎可以想见,堂堂定国公,不日便将沦为笑柄
谢危远远看着萧远那气急败坏模样,面上平平淡淡地,甚至还走上前去宽慰了几句,笑道“国公爷何必介怀想来令公子多年不在京城,对您多有误会。您立身既正,时日一长,定非世子必知是误会一桩,向您道歉的。”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火上浇油
可萧远敢对着萧定非发作,却是断断不敢对着谢危发作,只好咬牙切齿地道“劳谢少师宽慰。”
同是通州剿灭天教,萧远挨了一顿骂,谢危却掌了工部实权,算是官升一级,可称得上春风得意,面上挂笑时只让人觉着是仙人从九天的云气上踏了下来。
众人也围上来向他道贺。
如此越衬得萧远灰头土脸,狼狈至极。
谢危一阵应付完,正要走时,一名小太监匆匆地来请他去南书房。
想也知道是沈琅宣他。
谢危去到南书房,入内一看,沈琅竟正同人下棋。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模样并不十分慈和的和尚,甚至带了几分凶横。一见着谢危来,他便十分自然地起了身,合十一礼,微微笑着道“阿弥陀佛,谢大人,有礼了。”
谢危一欠身,也笑“许久没见过圆机大师了,如今看着越见平和,看来是佛法又有进益。”
圆机谦逊得很“在您面前,不敢讲佛法。”
这两人一个是当朝国师,一个是皇帝的帝师。
当年沈琅能顺利登基,便有赖这二人鼎力相助,因而他二人间也很是熟悉。
沈琅都不需多说什么。
他将手里一枚棋子投回棋盒之中,只道“方才朕正与大师讲天教那万休子的事,此獠昔年与大师论法输了,贼心不死,如今为祸世间,实在是朕心腹大患。今次回来的定非世子,先生怎么看”
谢危反问道“圣上怎么看”
沈琅道“朕与定非实在是二十年没见面了,又岂能全然记得他模样且二十年时光匆匆过,幼时模样做不得数,人会长变。只是朕在殿上同他提起幼年事时也曾有过试探,有些趣事他还记得。朕故意编了些没有的事,他便没印象,或者也不敢确认是不是有,这反倒真了几分。只是朕实不敢信,昔年的定非,竟成了如此模样”
他眸光闪烁,竟是有些难测。
谢危道“若定非世子殿上所言是真,天教养他乃是想要作为傀儡,必不可能授之以文韬武略。便是昔日仲永之才,后天不学而废亦是寻常。比起此人身份是否是真,圣上恐怕更担心这是天教所设的计谋吧”
沈琅便叹“知朕者先生也”
他站了起来,负手在南书房中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