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流落山野之间,不知道其他人音信,甚至都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困境。
高山深谷,如同幽囚。
当时谢危病得还不严重,看上去只是有些虚弱,还伴着点从他刚与她同路上京时便有的咳嗽,恹恹模样,不很爱搭理人。
姜雪宁已经知道自己是姜府的嫡女了。
对方却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远房亲戚。
她既怕别人觉着她是乡野丫头入京丢脸,也怕别人因此瞧不起她,是以即便落难了也还想使唤使唤谢危,叫他去摘些野果来吃,打些猎物充饥。
结果当然是使唤不动。
自落入困境之后,谢危便抱着他的琴斜放在膝上,坐在那块坍塌下来的山岩上,看着山岭之间渐暗的天光。
旁的什么声音他都好像听不见。
其实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比落难更严重的事情,好像进了另个世界似的。可姜雪宁那时看不明白,只当此人十分不给自己面子,因此还有些恼羞成怒。
不得已只好自己去了。
这当然不是很下得来台。
但姜雪宁那时也没别的办法,脑袋里转着转着便强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这病秧子走两步就要倒的模样,别说出去抓个什么山鸡野兔,就是出去摘些野果,说不准一个踉跄都能在林野里摔断腿,到那时她岂不是还要琢磨怎么背这人一起走那可划不来。
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于是田庄上那些在京中贵人们看来十分不入流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冬日山林里并没有果实。
但她手脚并用费神折腾了一座陷阱,竟运气极好地抓住了一只蠢笨的灰毛野兔,便一路心情极好地抱在怀里回到了山岩下面。
山野里的笨兔子没有见过人,刚被抓的时候,还死命扑腾。
可大约是姜雪宁抱得舒服,没一会儿它就安然地待在她怀里了。
她忍不住高兴地向上面坐着的谢危炫耀“看我抓到的兔子,乖不乖”
谢危听见声音,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也看了她怀里抱着的兔子一眼,那眼神里是超尘的淡漠,甚至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
姜雪宁还伸手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谢危平静地问她“生火么”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身子都僵硬下来。
眨了眨眼,望着谢危回不过神。
因为,直到谢危问这一句,她才忽然想起抓这只兔子来,是为了果腹,她和谢危已经有些时辰没吃东西了,很饿,很饿。
她站在那里不回答。
谢危等了她有一会儿,待天色都暗下来时,大约是知道她回答不了,便没有再问,而是小心地将那张琴放到了一个妥帖不受风雨的角落,才走到一旁去,拾柴生火。
火堆燃了起来。
周遭的温度也渐渐上来,并不很炽烈的火光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浸染开,照着她抱着那兔子不松手的身影,摇晃着投在地上。
谢危站到了她面前来。
他高出他许多。
旁边火堆的光映在他的面上,因轮廓的深浅而有了不同的明暗,一双幽沉的瞳孔里聚拢了光华,只向着她伸出手,要接过那兔子去。
姜雪宁下意识抱得紧了一些,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我们、我们要不吃别的吧,我、我再去打个别的东西来”
谢危沉默地注视她“那下一个你舍得吃吗”
她站在那里怔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谢危的手还是伸了过来。
她用力地抱着那只兔子,不想给他。可大约是她太用力了,弄疼了那只兔子,它竟然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得她一下就把它放开了。
它窜到了谢危的手里。
他竟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一柄紧紧绑在腕上的短刀。
那时候姜雪宁才知道,这人身上带了刀。
现在想想,一个什么病弱的远房表少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随身带什么刀呢但凡身上藏着刀的,都是走在那最凶险的道上,随时备着出什么意外的。
可那时她还傻,不知深想。
谢危抓紧了那只兔子,按在旁边的石头上,便要动刀。
但她站在旁边发抖。
大约是红了眼吧。
谢危看见,手上动作便是一停,过了有一会儿,他终于还是一句话没说,拎着那只兔子走远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蠢兔子已经被剥了皮毛,清理掉了内脏,穿在削尖的树枝上,被他轻轻架在了火上。
这人甚至还找了些野生的树叶香料撒上。
姜雪宁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火堆旁,埋头咬着自己的袖子,才没掉眼泪。
谢危烤好了那兔子,掰了个兔腿递给她。
她一看,那兔腿表皮金黄,还渗出被热火烤出的油脂,沾着些不知名的香料,撕开的那部分细肉一条条的,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