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指缝一缕缕漏下来,眯起眼点了点头。
许芝礼趴出栏杆往下望了一眼,嘀咕道“还好当初没从这里跳下去,不然学校肯定封了天台,现在就不能上来晒太阳了。”
苏好瞳仁一缩,偏头看她。
许芝礼笑了一声“别用这种大惊小怪的眼神看我,我现在可没想跳,刚这么往下看的时候还有点发憷呢。”
绝望到底的人是不会害怕死亡的。
怕死是件多美好的事。
苏好轻松地笑了起来“你可真怂。”
“发现有意思的事以后,好像就变怂了。”许芝礼皱皱眉。
“拍电影有意思”
许芝礼摇摇头“不是拍电影有意思,是体验别人的人生有意思。”
苏好朝她伸出拳头“那就提前祝你事业有成,星途无量啦。”
许芝礼攥起拳头跟她轻轻撞了一下。
两人趴在栏杆边沉默了一会儿,许芝礼突然问“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跟你前男友和好没”
“你怎么每次都这么八卦”苏好觑觑她。
“我不都跟你说了,我还挺喜欢他的,你们要是和平分手了的话”
“和好了”苏好暴怒,“百年好合的合,百年好合的好”
许芝礼被她这炸毛的声音惹得揉了揉耳朵,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敛起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苏好皱起眉,觉得许芝礼这个正经的表情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深长意味。
好像她真的很希望他们俩好好的。
“干吗老这么关心我跟他的事”苏好不太明白。
“因为怕他失去你这个小太阳,世上又多一个像我一样的可怜人咯。”
苏好嫌弃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你在说什么非主流台词”
许芝礼叹了口气“本来以为不会告诉你这事了,但我这一出国,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哪天,趁现在跟你讲个临别秘密吧。”她弯唇一笑,抬起手腕,拨下金属镯子,给苏好看那行用来遮盖割腕伤疤的数字纹身。
那是一串日期,今年的二月二十六号。
“那天晚上,我买完头孢和酒以后,遇到了你男朋友。”许芝礼指着这行日期解释,“他打乱了我原本完美的计划。”
苏好一怔,目光闪烁地盯住了许芝礼。
或许是因为无法想象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背后,是一个多黑暗的夜晚,苏好很久都没说上话来,半晌过去才嗫嚅道“他没跟我说过这事”
“我拜托他保密的,当时怕你这个傻逼伤心,现在无所谓啦,”许芝礼耸耸肩,“反正我暂时死不成,你应该也没机会伤心了。”
许芝礼笑着回忆“那天晚上,我跟他说,真要自杀的人是拦不住的,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他说,至少不是今晚。我问他,不是今晚就不会是明晚了吗他说也许。我一开始不相信,可是好奇怪,后来很多个晚上,再动起那种念头,我就会想起这句话――至少不是今晚。”许芝礼远远眺望着天边金色的云层,慢慢地说,“然后就这么过了一晚又一晚,一晚又一晚我发现,如果不是今晚,也许就真的不会是明晚了。”
“可是苏好,你说,他是怎么知道这个道理的呢”许芝礼偏头问。
苏好像被当头棒喝,呆立在了原地。
日头越爬越高,空阔的天台上只剩了苏好一个人。
楼下香樟林的蝉鸣又开始聒噪起来,苏好漫无目的地在天台上游走,从这头踱到那头又回到这头,转身时,忽然无意间瞥见天台角落有一枚银光闪闪的硬币。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枚硬币看了会儿,慢慢走过去捡起了它,吹掉粘在上面的灰,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背面,最后深呼吸一次,把它轻轻往上一抛。
硬币上升到最高点又直直坠落下来,“叮”一声掉到地上,开始急速旋转。
苏好却没有低头去看结果,闭起眼,径直绕过它,走向了离开天台的铁门。
她没想知道,朝上的那一面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只是希望在硬币抛出的那一刻听见心里想要的答案。
而她刚刚已经听见了答案。
苏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楼去,回到教室,见徐冽还没醒,悄悄从课桌里拿出了手机,给邹月玲发了条微信消息「妈,我不去美国了。」
六月的齿轮好像总比其他月份转动得匆忙一些。没过几天,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唱着年轻的战场走上了高考考场,喊楼,撕书,在教学楼大闹一场。再眨一眨眼,校园里骤然冷清下来,搬空了三分之一的人。
所有的跌宕起伏都像一幕幕戏闪过,那么多人,就这样兵荒马乱地结束了一生里的最后一面。
高三毕业以后,学校给全体高二年级的学生开了一次动员大会,告诉所有人,从这个月起,他们就是这个学校的高三生了。年级主任在报告厅激情澎湃地做了场演讲,下达了有关本学期期末考试和暑期补课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