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就走了。
他知道小凤春不是傻子。
小凤春也确实不是傻子,只是当一个人成了自己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他就免不了对此人上心。
他不止一次听见人将他与她之间作比较,结果都是他连给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因为随着庆丰班的消失,庆丰班乃至秦大家已经成了苏州城人心目中的传说。也许庆丰班继续呆在苏州,不断地推出新戏,可能还达不到这种高位。恰恰就是在声望达到最顶尖时,突然消失了,人们心中的那种遗憾感,总会让他们乐此不疲地对后来的人们说着关于他们的传说。
甚至连小凤春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不若她许多,最起码他自创不出来这种新戏。
可又怎么甘心情愿去承认这一事情因为他也是一个唱戏的伶人
回去后,一干跑龙套的戏子正坐在厅堂里说话,小凤春瞟了他们一眼,就越过他们去里屋了。因为地方有限,二十多人住在这三间房里,除了小凤春和李老板能单独一间房,其他人都是在厅中和另外一间房里打地铺。
阖上了身后的门,外面的说话声还能传入他的耳中。
“我说秦大家是个和善人儿,没有骗你们吧。”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惠丰园以前的老人儿在和没见过秦明月的人进行科普。
“这倒是,只是现在秦大家好像不是她了,而是换成了她哥哥。”
“那在我们心目中也是一代大家,不信你去问问苏州的老百姓,你看你说这话走出去会不会有人打你”
“别介别介啊,我就是好奇得慌,对了怎么没听你们说过这位男秦大家的事,之前那会儿他在哪儿呢”
“这件事啊不该问的别问其实我也不知道”
依旧站在门前的小凤春突然笑了起来,关于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管中窥豹了些许。
不外乎是因为一些肮脏事,所以她才会迫不得已顶着亲哥哥的名号登台卖唱。谁也没想到她凭一己之力竟会走到这样一种地步,恐怕连李七巧也没想到这一切,还不知他现在怎么后悔。
都是畸零人,自然知道作为一个戏子,能走到大家的地位会经历什么样的苦。人前笑,人后哭,那些肮脏的,污秽的,龃龉的
李七巧忌惮他害了王莹在先,又背叛马老板在后,生怕自己会故态复萌,对他各种提防。殊不知若是没有些原因,他又何必做那让人唾骂之事呢,要知道他可是早就恨不得马老板死了,想了很多年
小凤春笑得越发灿烂,却是无声的。
他来到桌前,在其中一个茶杯里倒了些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从纸包里倒出一些白色粉末,进了那水杯之中。
粉末很快就在水杯中化了开去,水依旧是透明无色的,仿佛方才他并没有往里面加什么东西。
小凤春看着那水杯里的水,看得很专注。
突然他端起那个水杯,将杯中的水泼在了地上,之后扔下那水杯,便往床榻那处去了。
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吟唱声,可声音很小,细若蚊吟。
“都道是戏子无情我却说世情薄凉怎堪得”
床榻上的小凤春半躺在那里,双腿翘成二郎腿,一面随着哼唱,一面晃悠着,半眯的眼睛中却是空洞而涣散的光芒。
很快就到了梨园会这一日。
到了这一日,一大早梨园的大门就开启了。
正对着的大门的是一条宽阔而平整的青石路,夹道两旁是无数花圃,其上奇花异草绽放,又有一排排苍木,上面挂红结彩,看起来很是喜庆。往前行走一会儿,就能见到一处门楼,穿过这处门楼后,是偌大一片空旷的场地。
正北处是一个高约三米的戏台子,歇山式顶,飞檐翘角,飞檐下还挂着四个大红色的灯笼。两旁的柱子和隔板都是深棕色的,其上描金彩绘,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吉祥花纹。
戏台子宽约七米左右,进深五米,十分宽阔,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题着金字的匾额,梨园会三个大字在太阳光下耀耀生辉。
正南正东正西都是观戏楼,楼上楼下都可坐人,另正对着戏台子的空旷场地,也摆了一排排的戏座,也是供人使用的。
梨园会一共举行三日,上午下午各两场。
先是初选,从众多戏班子之中挑选出十个来,次日进行复选,再从这十个戏班中淘汰掉五个,最后一日也就是第三日,则是从剩下的这五个中挑选出最优者。
至于这评选制度,一直没有特定的标准,以前都是魏国公协同几个前几届梨园会的优胜者择优选出。
不过这次魏国公却提出了新的评选方式,大抵也是因为宫里发下的这道圣旨,魏国公决定不可能儿戏,必须慎重待之。所以扩大了投票权,当日前来梨园会观看的人中,每一席都有一票权益,最后统计所有的票数后,选出当之无愧的第一。
在得知这一评选方式后,秦明月有些吃惊,这不就是现代那会儿很多娱乐节目采用的,大众评审团和专家评审团共同选拔的模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