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怀榆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白天已经走了。
但,此刻她还是想这么说。
灯光映照着她的侧脸,脸颊已经不见白日的红润有气色,反而凝聚着苍白。
黑黝黝的眼瞳中也露出一丝难过来。
深夜里,面前的蔷薇花瓣开开合合,微微摇动,像是在对她承诺。
怀榆露出笑来,此刻不知为何安心许多:“那……谢谢你,我先去睡了。”
她又温柔的摸了摸叶子,转身离开。
……
这寂静的深夜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花瓣和叶片微微翕动,空气中隐约弥漫着清淡却又萦绕不散的蔷薇花香。
而在凌晨时分,怀榆睁开了眼睛。
屋子里的花香越发浓郁,长桌上三个大小不一的花瓶中正盛放着勃勃生机。
而她似有所觉,此刻穿好鞋子,提上太阳能灯,急匆匆就朝外奔去。
蔷薇公馆的荒野从没有在此刻让人觉得如此广袤又起伏。
青青草叶已经长到膝盖高,踩踏下去时有青绿的草汁溅到白色的鞋子上。
怀榆提着灯迅速奔跑,一直来到了蔷薇公馆的边缘处,也是紧贴着道路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看见远方有明亮的车灯照过来。
卡车如同深夜的巨兽,正一辆辆循着道路向前行驶。
这光芒如此耀眼,连带着她手里提着的灯都如萤火一般。
而此刻,周潜正随队坐在车里,突然听到有人发问:
“周队,那个女孩儿……是不是送竹笋的那个小榆啊?”
“什么什么?那个竹笋好好吃啊!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胆子这么大。”
“我也看看——离得有点远……看到了看到了!咦怎么还穿着睡衣啊?粉蓝色?哇好可爱!看起来好乖!”
“她头发好蓬啊,好想摸一摸……”
“难怪你说她长得跟小妹妹似的,确实看起来年纪不大……这么小一点儿,家里怎么舍得一个人放在蔷薇走廊啊?”
“是吧是吧?我就说感觉特别乖……”
周潜正闭目养神,听到大家聊起来,此刻二话不说赶紧起身,将目光贴到了车子的另一侧车窗上。
为了方便路途中警惕变异植物,他们的车子并非全封闭,而是方便四处观察。
如今隔着厚重的车窗,远远的,明亮车灯一行一行闪过去,能看到有个瘦弱的姑娘正提着小灯,穿着粉蓝色的睡衣,站在路边看着他们。
车子慢慢放缓了速度,一辆一辆从她面前经过,车窗边有许许多多的陌生面孔看过来。
但不约而同的,深夜中的模糊车窗里,所有人都下意识露出了更温柔的神情。
而她站在那里,也一一看过去,像是守在窝边等待母燕归巢的无助幼崽,直到又一辆车经过,她瞪大眼睛,而后跳了起来,狠狠挥手:
“哥哥!队长哥哥!周潜!”
周潜下意识将手按在车窗上,整个人更贴近车窗,眼神也跟着看了过去。但不知为何,眼圈竟也发红了。
怀榆的目光追逐过来。
其实周潜也不知道,怀榆深夜里有没有看清自己,只知道小姑娘提着灯站在那里,后车的车灯照耀过来,仿佛将她融入了那一团光里。
五官表情都看不清了。
“哥哥!活着回来!”她大声叫道。然而车声隆隆,周潜只能从越来越远的口型中隐约猜出。
——直到再也看不见。
车厢中渐渐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嘟哝道:“要是我妹妹也这么乖就好了……”
周潜笑了起来,低声喃喃:“她嘴巴哄人,不求人的时候才不会这么乖……”
一辆辆车子渐渐走远,直到寂静深夜将他们的背影吞噬,半点痕迹都找不见。
怀榆知道,他们要绕道至蔷薇走廊不可及的三清山另一侧,再顺着山脚一路蜿蜒行至荒原。
如今夜风寒凉,她搓了搓手臂,提着灯又重新折返回去。
身后,两只足球大小圆墩墩的鹅崽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发出短促的叫声:
“啊!”
怀榆“扑哧”笑了起来,蹲下身来小心摸了摸他们刺猬一般的羽毛:
“大半夜的跟过来,是担心我还是好奇心啊?”
她慢吞吞朝着屋子走去,像是说给鹅崽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能亲口道别的感觉真好啊。”
“当初一觉醒来,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下那枚冰雕——”
“鹅崽,你们懂吗?那种感觉特别像我在三清山上醒来的时候。四周是不认识的古旧建筑和树木,然而属于我的,除了我的树茧,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在想,如果早知道他是去荒原迎接死亡,那天晚上我一定不会睡觉——又或者一定要告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