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下眼皮盯着茶水,明显的便宜货,但主人家却珍藏着用来待客,显然这里并不会有更好的东西了。他抿了一口“兄弟,怎么了”
“一个爹,一个娘”
谢无炽“说出来。怎么,剩下那两个字烫嘴”
时书“你。”
门口,小树走了过来,站在一两米远的地方,好奇地看着他俩。一个十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时书说“你家水,还挺好喝。”
谢无炽放下茶杯“你也姓元”
小树点头如啄米“我叫元小树。”
“这一条街的人,都姓元”
小树“不是,除了姓元,还有姓旻,姓金的。”
时书扭头看谢无炽,谢无炽挑了下眉“你爹娘是亲兄弟”
小树“不是的。”
时书尴尬地喝水,下一秒听到小树纠正“他们是堂兄弟。”
时书“”
谢无炽“那你怎么一个叫爹,一个叫娘,而不是一个叫爹,一个叫叔叔”
小树还要说话,元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声咳嗽打断了对话“小树,去厨房烧火。”
小树瘪了瘪嘴,转头跑了,元赫走进来,三个人挤在一间狭窄的屋子里,气氛古怪。时书能感觉到,这位元赫似乎偏内敛沉闷,并不喜欢有人到自己家里来,闯入领地。
片刻,大概元赫也闷的呆不下,拿出一把锤子敲打木楼的破损处,缝缝补补,他手臂的肌肉膨胀,脊背宽厚,一只脚牢牢踩在地上,看起来顶天立地。
谢无炽忽然说“听说北悦国的百姓个个体格高大,深眼高鼻,迥异南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元赫手上锤子一顿“北悦国亡了二百年了,现在只有大景的百姓,有什么区别。”
谢无炽“都是大景百姓,血脉终究不同。你们这些年处境窘迫吧”
元赫回头看他,眼神中有凶光。时书喝着茶,不明白这突然尴尬的气氛,挠头“你们在说什么”
谢无炽“茶水已喝,就不再打扰了。最近不要让令爱出门,以免被人报复。”
说完,谢无炽起身离开。时书闻到了厨房内的红糖鸡蛋香味,跟小树打招呼“下次再见”
走出门,时书才说“你刚才说那些话什么意思,他都想动手打人了。”
谢无炽抬手示意左边“看,那是什么。”
时书回头,原来是一方石头界碑,上面的刻字漫然磨灭,历经岁月侵蚀,但隐约能看出几个字,写着“北来奴”。
谢无炽“这一大片街区,住的都是二百年前,大景高祖皇帝北征时攻灭北悦国,俘虏来东都炫耀功绩的遗民。只不过炫耀了武功之后,这上万人却不知道怎么安置,于是随意放在这里,列为奴籍,身份低于大景百姓一等。”
“女儿卖入有钱人家做奴婢,儿子当奴才,干最下等的力气活,比如倒恭桶,收垃圾。北来奴不许读书,不许考科举,刚才那个元观说话文秀,不过哪怕再读书识字,只是奴隶而已。”
时书闻言,一下怔在原地。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都还有这样的群体存在”
“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谢无炽道,“你刚才问,为什么堂兄弟,一个当爹,一个当娘,知道原因么”
时书“你说”
谢无炽“大概二十年前,也就是上两位皇帝,哀宗时代,哀宗微服私访,兴致勃勃打马游街时,忽然被一个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北来奴冲撞。哀宗才想起这群被遗忘的北来奴。不过这些年来,大景北方边疆频频受到新崛起游牧部落的骚扰,给国境造成了很大压力,甚至攻下了大景边境极其重要的州郡。而这些新起的部落中,就有当年北悦国的后裔。”
“所以哀宗一怒之下,质问这群北来奴为什么还在京城,于是制定了策略,不许北来奴再结婚生子,要人为制造灭绝,让北来奴不再繁衍,集中消失。”
时书后脊梁发麻“然后呢”
“你想知道这两位堂兄弟有没有性关系答案当然是有,性冲动是人类的动物本能,不受意志影响。二十年来,北来奴不许男女再恋爱,成婚,生子,否则告发官府便要刺配偏远恶州。环境如此,北来奴也会适应,于是产生了女人和女人同住,男子与男子同居的习惯。”
“人的恋爱选择,也能强制更改”
“当然,”谢无炽眸色暗,道,“有时候你以为是个人的选择,其实只是时代逼着你这么走而已。”
时书半天,憋出一句“恐怖。”
谢无炽“尽快离开这里,被人看见和他们有联系,不是好事。”
时书沉默了好久“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谢无炽“看书,书本上的知识无限。”
中午,阳光照在东都的大街上,谢无炽转身走在前面,时书走得稍微慢一些,摇摇欲坠跟着谢无炽的背影。
时书用手摸了摸胸口,觉得很闷。
时书“我有点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