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年一跨出店门,就知道自己还是晚了那么几秒。
刚才那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的喉咙里发出骨骼碰撞摩擦的咯吱声,像是咽喉里长出了正在咀嚼碎骨的新牙,双眼泛白,涎水从嘴角淌下,浑身抽搐。
然而,这明显的反常行为却没有得到路人的重视,几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视若无睹地加快了脚步,从他身侧快步离开。
或许是当作瘾君子了吧。这在第六区确实算不上是什么新鲜事。
夏年加快了步伐,握紧了手中的临时装置。
男人摇晃着站起身,脖子仿佛要榨干韧带性能般向后仰起。他的下半张脸被替换成了义体,血肉与钢铁的交界线处,增生的组织像软绵绵的泡沫一样咕噜噜生长着,隐约能从那堆血肉中看出人的五官来。
像是他抛弃了那张几乎仰到了后背上的脸,从此以后,增生的全新面孔将代替他的原生面容就像义体代替了他的下半张脸一样。
系统目标已陷入浅层失控。
夏年的步伐完全没有停顿是啊,我的眼睛也告诉我了。
她在感染的课题上真的付出过不少精力,但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那些血肉为何会增生,为何会显露出如此诡异的模样,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彻底剥夺一个人的思维与理性仿佛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力量改写了人类基因构造的底层架构和表现逻辑。
而人类对其基本作用原理一无所知。
但好在,这并不影响她知道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控制住刚刚感染失控的人。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们也看见了。
不知是从人群的那个角落里传出了一声“有人感染失控了”恐慌便如同海啸一样席卷了这个不算宽敞的街区。
惊叫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鸣笛声、金属的碰撞声混杂一起,如闪电之后接踵而至的惊慌雷鸣。
那张生长在增生血肉上的脸扭曲着笑了一下。
“你好。”
那张脸用机械音说道,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音,一道深红色的裂口出现,碎裂的骨头乱糟糟地镶嵌在裂口里,像是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你好,你你你你你你好。”
它顶着男人的脑袋,像是顶着一个装满了稻草的滑稽睡帽。随后,它以野兽般的姿势扑了出去,化作一道漆黑的影子,把刚从酒吧里推门出来看热闹的路人扑在地上
夏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随后女人尖声说道“那东西要杀人了,你不是有枪吗,你”
“你疯了吗”男人的声音传来,“快走,快走我的武器没有登记,大庭广众我不能用的”
“有人要死”
“妈的关我屁事,走啊你不走我走了”
“太倒霉了,为什么是我,全天下就那么几个当街失控的,为什么偏偏被我撞见”
“快跑啊,快跑啊”
“报警啊有没有人报警”
失控体歪着脑袋看着被它摁在身下疯狂尖叫的倒霉路人,它真正的脑袋那坨塞了稻草的睡帽软绵绵地滑向了一边,仿佛曾经用以支撑头颅的颈椎已经消失了,变成了那口层次不齐、泛着寒光的新鲜牙齿。
血盆大口张开,深红的、泛着暗黄的血沫咕噜噜向外流淌着。倒霉路人惨叫着伸出手想要推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被一口咬下了两根手指。
幸运的是,那只是两根义体手指,所以口感嘎嘣脆,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连十几米开外的夏年都听见了。
不幸的是,那显然很贵,所以倒霉路人的惨叫声丝毫没有减少半个分贝。
街道上的混乱还在继续。逃亡的人们慌不择路,没有飞行功能的老款车牟足了劲倒车,反向追尾很快就成了连环惨案,而这些声响立刻吸引了失控体的注意力,它一巴掌拍在倒霉路人的脸上,腐蚀性的立刻冒起了呲呲的白烟。
借着力,它抬起头看向拥挤的街道。
“你你你好好好好好”
毫无意义的、卡带般的问好仍在继续。夏年眼疾手快地从街边的垃圾堆里捡起了一根金属管,随后双手握住管柄,用尽全力击打在路灯上。
“嗡”
剧烈的声响让夏年丢掉了手里的金属管,险些忍不住去捂住自己的耳朵。这一击打顺利吸引住了失控体的注意力,它猛地转过脸,装着稻草的睡帽在空中猛地一甩。
“嘿。”夏年朝着它挥了挥手,笑了笑,“你好。”
周遭的一切动静似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逃窜的人们也被夏年发出的动静吸引,这种故意招惹失控体的行为在他们看来是纯粹找死。
然而嘲笑之余,倒也觉得挺好的,总归有蠢货自己站出来帮我们吸引注意力。
见义勇为真不错,值得褒奖,别死我家门口就行。
失控体猛然张大了嘴巴,肮脏的、不新鲜的血喷溅了出来,露出内部已经完全不成人形的颈椎,它如同饥饿的野兽般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