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扶风谢氏一夜之间离奇凋零,上下三百四十二人满族皆亡,血自门缝中流到了三里之外。
三年后,本应归于那三百四十二座灵位的谢家大公子谢晏兮持剑跋涉而来,重开谢府大门。
人既然没死,婚约既然没退,凝家重情重义,又怎可能看老友最后的血脉凋零。
所以这桩所有人期待了足足十五年的婚约,在凝玉娆生母息夫人的垂泪与不甘中,以一种让所有人都唏嘘的方式继续了下来。
本也算是一段佳话。
只可惜,凝玉娆在嫁去谢家的路上便失踪了。
凝家倾尽全力,竟也没能查到凝玉娆的下落。凝茂宏一夜白头,大病一场,深思熟虑后,居然依旧执意履约。
第二次履约,坐上马车的,便是凝辛夷。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凝辛夷想要再去回忆更多,便会有难忍的心悸席卷而来,让她冷汗涟涟,脸色煞白,却一无所获。
如此尝试若干次后,凝辛夷终是暂且放弃。
但她到底还记得另一件事。
前世,她死于一场燎原的火。
星野低垂,火色将神都的天空染红了大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天旋地转的坍塌,哭声与尖叫之中,有人嘶声喊着她的乳名。
“阿橘快走”
“别回头走”
那一声声疾呼被淹没在天崩地裂的声响之中,直至她自神都寂静的夜里蓦然醒来,都好似还回响在她耳边。
她不知那是谁,烟雾之中,连那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不堪。
心却比之前要更痛,痛得她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蜷缩起来,连呼吸都一并变得艰难。
醒来后,她花了几天的时间来确定,阿姐出嫁之前发生的桩桩件件都与记忆里一般无二,这才大胆直接推开了凝茂宏书房的门,提出了替阿姐出嫁的事情。
是的,她不是被迫替嫁的。
左右她都要走这一遭,不如这一次,直接由她来。
梦里的痛太真切,太绝望,也太不甘,让她寝食难安辗转反侧地想要找一个答案。
一个前世凝玉娆失踪,自己再嫁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到底因何而死的答案。
马车压过山路,终于开始下山。
凝辛夷打了个哈欠,抬手似是想要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夜色。
紫葵却已经扑了上来,面色惊惧地按住了她“三小姐,万万不可啊您难道忘了,上山之前,引路的山民都说都说”
她压低了声音,才敢说完后半句“不要打开窗看鹿鸣山的夜,否则会看到不该看的。”
随着她的话,突有贯穿般的闪电劈开夜幕
天地明亮一须臾,黑影层叠,鹿鸣山不过是所有黑影中并不起眼的一处高耸。行于其上的车队几乎要被黑影彻底遮盖,狂风倏起,谢字旗猎猎作响,旗杆几乎要被风压弯折断,黑甲沉闷,红衣翻飞,腰牌乱甩,眼看就要将那马车的车帘翻卷而起
两声裂响几乎被旋即而来的雷声淹没。
也顺便压下了紫葵已经在唇边的尖叫。
却见两根金钗不偏不倚,将那欲要掀起的车帘正正钉在了车身之上
“我想看的时候,自然会看。我不想看的时候,谁也不准掀开车帘。”凝辛夷抬手,再从头上拔下第三根金钗,在紫葵惊惧的目光中,骤然钉住了不知何时从车帘缝隙中溜进来的一抹极细的黑影
黑影遇金,似是极痛,一阵扭曲后,终于化虚为实
竟是一截黑漆漆、骨节凸起、格外嶙峋且长的手指
紫葵到底是龙溪凝家的侍女,见识自是比寻常人家要多许多。最初的惊慌后,她也已经镇定下来。
“何方妖物”她低低说完,却突然反应过来了另外一件事。
等等,此刻在她身边的,可不是继承了凝家符剑衣钵的凝家大小姐,而是剑都提不起来的凡体之人凝辛夷
马车微颠,闪电雷声狂风后,却竟然没有雨落下。
反而是此前自云缝中泄下的月光更盛了点,让山路明亮了许多。
车外的步伐声与此前丝毫未变,车轮滚滚,车外之人似是对这根手指毫无所觉。
否则,除非车外龙溪凝家的家仆战死至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让这样的妖物靠近马车的。
紫葵刚刚镇定下来的心又开始狂跳,她强忍着惊惧,看向了一侧的姿容绝艳的凝三小姐。
凝辛夷依然是那副有些懒散的模样,车厢里的夜明珠皎皎,照亮了她纤细若无骨的皓腕和精致艳丽的眉眼。
是那个所有人都熟悉的三小姐的模样。
可也实在难以想象,这几乎彻底没入十寸厚车壁的金钗,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体之人三小姐方才随手所钉。
紫葵还在怔忡,凝辛夷的手里却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采血刀。
过于白皙的肌肤与粗糙浓黑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只看起来娇弱无力的手却极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