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林氏仔细打量儿子,见他确面无异色,淡然视之,心里松快了几分“听闻朝廷里有重臣丁忧,皇上会夺情,今日,娘也夺你的情,不许念那李家女一丝一毫”不值得。

“谨领母亲训示。”胤礽笑着,站起给母亲鞠躬作揖。

他本也不在意,此事若是发生在上辈子,是极度耻辱之事,脏的不只是他的脸,还有损大清皇室威严,涉事、知情者一个别想活。

但在此间,他不过一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李家女于他亦无关紧要,不需在意。

“娘偶遇一个姑娘,觉着不错,你且听一听,”既无李家女,儿子就该正常议亲。

“好。”胤礽笑应,母亲高兴就好。

第三回 修

话说贾林氏恶了李家,不顾李氏女丧期,为儿再相女。

“姑娘姓吴,系朝中吴侍御长女”话语间,贾林氏打量儿子,似想从他神色中看出些名堂。

毕竟这姑娘

“声名”挺大,都中不少人知晓,甚至是茶余饭后谈资,贾林氏担心儿子不喜。

谁知,儿子全无反应,只侧耳倾听,静待后续。

胤礽不知母亲内里想法,若知,也是没听过的。

圣人言,非礼勿听。

他是外男,无故探听与己无关的姑娘,便是失礼。

与他相交之人,人品性情亦不差,皆不是那等会拿未婚女子闺名取乐之人,他从何处听说耳闻

不过,初听是官家女,胤礽顿了一顿,略感不妥,后又闻只是七品侍御,便没作声。

家中不与勋贵官宦之家结亲,是胤礽与父亲贾敦之间共识。

如今宁荣二府,怀抱祖上遗徳,从主到仆奢华靡费、行事嚣张不知收敛,成了上位者锅中慢火细炖的羊羔,却丝毫未觉,衰亡败落之局已定。

胤礽父亲贾敦,人名不符,与“敦厚老实”四字相去甚远,腹藏精干,是贾氏族内少有的清明人之一。

其多年来,一面隐晦与宁荣二府划清界限,步步远离;

一面,揣测上意不容贾家于科举一道出头壮大,功名便止步秀才,隐入山野,专心治学,教书育人,如今桃李满天下,朝中四野散落着不少他的学生。

是隐又非完全隐,贾敦手里捏着度,既不一味如鹌鹑缩头度日、大隐其才,也不与勋贵官员学生深交,引人忌惮。

儿女亲事更是慎之又慎,不见胤礽第一任未婚妻乃乡绅之女,家中无一人担官;

第二任门第虽稍高些,李尽仁乃顺天府通判,但也只因贾敦曾与之同窗多年,信重其人品,觉有父如此,李家女品性定然不差,且是几经斟酌,方才定下,不料竟出丑事。

贾林氏虽居内宅,操持庶务,但性敏锐聪慧,从夫君儿子在外行事中也摸到些苗头,自觉与夫君儿子行事保持一致,如今违意看中一官宦女,想此女确有不凡之处。

书接上文,贾林氏道,“吴姑娘少有才名,十年前,宫中也曾如今日一般,为公主郡主们采选陪侍伴读。”

近日,采选之事沸沸扬扬,各地世家名宦纷纷携女进京待选,都中颇为热闹,贾林氏想儿子途中只怕也遇上过不少,必是知晓此事的。

“当时的皇后娘娘一眼便相中了她,将她点给太子嫡女明昌郡主”

“咳”陡听到此,胤礽冷不丁呛住,眼中意味难明。

十年前的太子,如今的义忠亲王,换言之,就是此书中影射的他,太子嫡女的陪侍伴读,不就是他家三格格的玩伴

胤礽顿觉差辈份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贾林氏却误解了胤礽失态,“怎的我儿也觉义忠亲王坏了事,和他有关的人都沾不得”语气难免失落。

胤礽连忙解释,“母亲说的哪里话”

从未听闻自个嫌弃自个的道理,胤礽虽深觉这厮比不得他,但毕竟是自己个的影子,总要体谅一二。

“您接着说。”胤礽端茶嘬了一口,心想着消化消化。

贾林氏狐疑盯着儿子,慢慢叙道“往后没几年,义忠亲王及家眷被圈,吴姑娘自然被送家去,中选时满门荣耀,家中族里无不捧着爱着,如今不过无干受牵连,父母亲人却避之不及”

贾林氏话语中带着叹息与惆怅,胤礽垂眸,掩下其中晦涩,他知了。

一如上辈子十三弟,及许多忠心拥护他之人,皆受牵累,少有好下场。

“归家没多久,吴家就胡乱给她定了户人家,着急将她嫁出去,不想,男方没捱到婚礼就病死了,吴家更觉她丧气。”

对男方姿态放得极低,那户人家趁势蹬鼻子上脸,似是忘了自家病入膏肓才寻人冲喜之事,反在吴家门前大骂吴姑娘克夫,闹得人尽皆知。

未伤己身,不知其痛。

李家未出事,儿子没被人按上“克妻”名头前,贾林氏对这些姑娘也是避讳的,可亲身历过,方知什么“命硬”、“克妻克夫”,不过是一起子小人造出来的口业罢了,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