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炉(2 / 3)

她们拐回下人院,正撞见程妈妈屋里的红豆出来倒夜壶。

红豆是程妈妈买来屋里伺候的丫环,趁北边逃荒严重的时候买的,签的死契也只要四贯钱。

程妈妈男人是太太嫁妆铺子里专负责管账的,程妈妈自己也精明的要命,钱都是一分一分地从手里往外抠。

没看红豆那么冷的天,身上还只一件单薄破旧的秋衫,面黄肌瘦,像根豆芽菜。

虽被人买了,活的还像逃命时一样。

程妈妈想把自己女儿丁香培养成小姐的模样,首先这五指就不能沾阳春水,最多学学针线活。

女孩子家家,手心要光滑细腻,不能留了粗糙干活的痕迹,日后才能搭上个好前程。

便是府里的少爷够不上,外头的富商也是富得流油啊。

史如意遇到红豆,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她见红豆可怜,往日里大厨房若有剩饭剩菜,总会隔三差五地给红豆捎上一些。

红豆不敢拿回屋,怕程妈妈见了说她,都是在外头找个偏僻的地方吃了,抹干净嘴才敢回去。

红豆见到史如意,黝黑的眼珠便是一亮。

她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后头程妈妈就从屋里走出来,满脸不耐烦地呵斥,

“红豆,磨磨蹭蹭在外头干啥呢

还不快着点”

红豆一听这声音,立刻像鹌鹑缩了脖子,低下头,不敢再多说半句,提着夜壶一路小跑回屋。

程妈妈眯起眼睛,这才看清夜色中站着的温妈妈和史如意。

“哟,温妈妈,这个时辰才归家啊”

程妈妈像变戏法一般瞬间换上笑脸,裹紧身上的袍子迎过来,“你家如意可是有出息,听说今个儿做吃的还得了太太的赏不是”

她贪婪的眼光一直往史如意手上瞟,眼睛里仿佛伸出一只手来,要扒开她的袖子看。

“这金镯子式样这么好,当了得不少钱吧”

不过是做了点子吃的罢了,竟得了那么好的赏。

她伺候太太那么多年都没得过这等好东西呢。

程妈妈假意恭维着,心里酸的不行,她眼里闪过两分嫉妒,很快便消失了。

史如意发觉了,下意识往温妈妈身后躲了躲。

温妈妈牵着她的手,表面依然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笑,

“哪能拿去当啊,这镯子好看,正适合如意呢。

太太赏下来的好东西,搁外边有银子都买不着,我不得好好压箱底收着,留给如意日后当嫁妆去。”

温妈妈慈爱地抬手,摸摸史如意的头发。

也不知温妈妈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太太赏下来”那几个字上着重加强了语气。

这是让别人警醒着点,别犯浑,若是被偷了抢了都有太太看着呢。

史如意心中松一口气,她娘虽然是好说话的性子,却也不是谁都能捏一把的软和面团。

“害,我就是这么一说,正因为这镯子是好东西,当了才值钱啊。”

她说话时瞅瞅温妈妈身上那件褪色的旧襦衣。

这身上衣服还不够穿呢,就想着要戴金镯子了。

程妈妈在心中冷笑,她眼神闪烁几下,“不过啊,你们可得小心着点。沈婆子这回被你们比下去,下午在院子里叉着腰骂了半天。

回头还不知怎么找你们的茬呢。”

晚上,屋子里亮起煤油灯。

温妈妈就着那点昏黄的火光,拿了针线,眯着眼睛在纳鞋底。

这两年如意长得快,她故意给鞋子前头预留了些位子,免得如意之后穿了顶脚。

她们屋里摆设极其简单,除了地上的桌儿凳儿,墙角一个红棕色的柜,里边杂七杂八的放了些粮食,还有日常用的器具。

炕边一只带锁的木箱,存的都是贵重的东西,过年过节府里发的做衣服的料子,温妈妈存的月钱,等等等等。

这便是她们母女俩的所有了。

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家徒四壁。

沈如意捅着火盆发呆,这炭不是什么好炭,价虽便宜,但烧起来一股子烟味,呛人得很。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二少爷,想到明日早膳的安排,一会儿又想到大丫环兰芝对她的挖苦。

甚至还想到了沈婆子和隔壁的程妈妈。

有句话程妈妈说对了,单她手上这一只金镯子,便顶得过她们整个家的家当。

现在她们没钱,这镯子再精美,也是中看不中用,留着干嘛呢

“娘”

史如意低低的声音在房中响起,她用钳子拨了拨火盆里的木炭,目光平静,“我想把镯子当了。”

温妈妈手中的针顿了一顿,她放下纳到一半的鞋底,抬起头,

“为啥跟娘说说。”

史如意笑了笑,她左手撑着下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

“我还小,戴那么好的镯子做什么不如把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