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烟生乍直,远树望多圆……”
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金陵故都,李煜心神不定,一点遣词弄句的兴致也无,只是随口吟诵了两句前唐名家白居易的诗句。
如今时节已是六月,河两岸一副郁郁葱葱之景,衬得远方那个城墙上凹了一大块的金陵城也失却了不少凶煞之气。
有人心神不定,也自有人气定神闲。
人未至,平淡的声音先到:
“国主倒是还能容得下一些雅兴。”
随后一个身着锦袍腰间挎剑,身形干练的中年人从船舱里迈了出来,龙行虎步间也站在了船舷侧,同样回首眺望着远方越来越远的金陵城,以及城头上依稀可见的“宋”字旗帜。
对此李煜也不客气:
“吾不过阶下之囚,曹将军何必辱我?”
将目光收回来,曹彬迎面便看到了李煜那平静的一目重瞳以及……
“国主当真如传闻所言,丰额骈齿之貌,贵不可言。”
天庭饱满,双齿外露而整齐,难怪传闻说这李煜因为外貌备受猜忌。
帝喾高辛氏生骈齿,大舜有重瞳,此皆称得上是帝王贵相。
眼见曹彬丝毫不将他说的话放在耳里,李煜也干脆懒得多讲,只是侧过身子,专注看着金陵城,心中直叹这短短半年来经历当真可称如梦似幻。
宋军围城之后,朝中…城中臣子多认为不足虑。
一来金陵乃坚城,宋军兵少;二来外有临时委任的皇甫继勋统帅募军与宋酣战,还有洪州节度使朱令赟持重兵与宋军相抗。
宋军虽有钱俶这不懂得唇亡齿寒之辈的襄助,但终归还是劳师远征不能持久。
因此金陵坚守,城外死战,未必不能击退宋军而保国祚。
但……从三月底开始,围城的宋军就开始在城下明晃晃的试验一种新型军械。
当时在金陵城内无事可做的李煜还登高远眺过,与臣子商议过也皆猜不出来。
但很快,不需登上城墙就能知晓此物的威力。
百十斤重的石头、一人大的泥丸,在那军械加持下腾空而起,或撞击城墙,或直接越过城墙在城内造死伤无数。
如此轰击不过四日,兼之宋军在南唐军无法干扰的情况下放心凿墙,最终金陵北墙就垮成了眼前的这个样子。
这种境况下,奉表请降是李煜能做的唯一选择。
金陵城破,南唐军士气自一溃千里。
皇甫继勋兵败如山,杀其主战之裨将而降于宋军。
朱令赟孤注一掷与宋军决战,被三面合围兵败身死。
至于金陵城内那些南唐的“臣子”,如今已皆喜迎王师,个個献表称他这个妖容惑世之徒祸乱江南。
故而此时李煜听到“国主”这个称呼,便倍感讽刺。
不过如今曹彬又有功成,多有意气风发之意,对李煜的抗拒视而不见之余,甚至还很有耐心的叮嘱:
“以国主之名至汴京,只需给官家称尊,自不缺荣华富贵,国主大可作个安乐侯,与汝弟著书文工书画,长居汴梁而乐未央。”
对曹彬的这个说法,李煜不客气的报以冷笑:
“十三年前吾入汴梁,欲求与宋欢好而不得。”
“短短两年后,奉表降的蜀后主,便在汴梁成了楚恭孝王。”
“长乐未央?嗬,还不如令吾弟给我祭扫时多摆些好酒。”
但讥讽完了,李煜反倒是自己叹了一口气,曹彬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不懂?
即便如今再嫌恶,这个国主名头还是要的,这样请降虽有可能步了孟昶的后尘,但至少还有一丝活命可能。
而若是没这个国主头衔,那眼下的宋灭唐便成了讨伐叛乱之战,自己论罪必死。
故而李煜更清楚,方才的呛话,反倒是暴露了他确实不想死的心境。
果然,曹彬面无表情,但话里已是有了笑意:
“那看来,国主还是愿活的。”
对孟昶之死,曹彬就当没听到,虽然心里猜测多半是因为王全斌这个杀星闹得川蜀不平,才使得孟昶暴亡,但相关猜测他不会吐露出一个字来。
就在曹彬和李煜说话的空档,又有一人从船舱里出来,高声笑道。
“曹将军说笑,若是能活?谁又愿死呢?”
而本来淡然的李煜在看到来人之后登时火冒三丈:
“钱俶!”
如今他李唐亡国已成必然,而若论此战之关键,自然便是金陵城被那飞巨石机所攻破。
但如果认真算的话,如果在战争一开始这吴越国主钱俶能念一点唇亡齿寒的意思,与唐联兵抗宋,那他何以至此?
甚至都不求联兵拒宋,只需钱俶不偏不倚不出一兵,那宋军渡江也不至于如此简易。
但钱俶偏偏选择了大张旗鼓全力助宋灭唐,因此李煜对宋没什么想法,反倒是对南越怨念重重,几欲将其生噬。
这幅神态让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