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的脖子并没有梗太久。
刚刚提起来笔,便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道:
“那按着这少年郎话里的意思,咱不接那倭国征夷将军的朝贡,还做错了?”
马皇后正在整理简单记录下来的那些文字,闻言没好气道:
“拒便拒了,那倭人半年后定还再来。”
“若是有心,到时令会同馆的通事细细问上一问,再行决定也可。”
倒也是这个道理,明天子摇摇头给自己辩解了一句:
“那倭人乃东夷,可是这足利氏竟也号征夷大将军,咱此前还以为是戏弄于咱。”
再度提笔,但还没落下便又有疑问:
“这少年郎还说明年咱又遣使入倭,此事总该有个原因,难不成是明岁初又有倭寇沿海侵掠?”
这个猜测也很合理,马皇后点点头道:
“要么是倭寇的事,要么便可能是辽东不太平,但总之还是宜令通事探明倭国详细境况。”
“妾身稍后也将其中有关倭国之事整理出来,好给通事与倭人交流时察以对照。”
朱元璋闻言便顿时有点心不在焉,恨不得这屏风能直接将倭寇的劫掠地点给说个清楚明白,如此好事先驻军以迎头痛击:
“这少年郎,说事也不说個清楚明白……”
马皇后看看那迟迟没有落于光幕上的笔,再看看明天子纠结的脸色,换了个促狭的笑容:
“八八可是怕了与这桓侯说话?”
朱元璋眼睛睁大,脱口而出道:
“咱把胡元赶回漠北,复了汉家衣冠。”
“不过一年就又破了大都,复了燕云开大明。”
“咱只会惧桓侯和宋太祖溢美之词太多!”
马皇后只是笑,于是明天子僵着手腕,就好似于屏风题词一般,笔迹落于其上如铁画银钩一般熠熠生辉。
〖朱元璋:桓侯相邀,自当从!
朱元璋:唯是可惜咱的永乐不在此,不然定要令咱大儿与桓侯请教一二。
张飞:嘿,俺临阵可称道者唯勇,哪有能教永乐大帝的?〗
啧啧啧,马皇后清楚看到夫君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这桓侯于永乐帝的一叹直似比夸洪武帝还要高兴。
而明天子手上也是丝毫不再抗拒,下笔间如行云流水。
〖朱元璋:桓侯勿自谦,咱游历淮西时可常听百姓说,昭烈帝诸将唯桓侯最雄!
张飞:暴而无恩,雄有何用哉?〗
“这桓侯……”
朱元璋咂巴了一下嘴,觉得此刻接触到的这个桓侯,无论是青史记载还是民间所传,都与其大不相同。
不过暴而无恩这个评价是陈寿著《三国志》所书,这张飞如此说那便是已知三国诸事?
于是明天子难得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朱元璋:桓侯身处何年?昭烈帝请到诸葛武侯了没?知孙权之轻狡乎?荆州不可失!〗
或许是因以前游历时所听三国诸事太多,因此明天子几乎顿时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已倾倒了出来。
而旋即,光幕上的文字已多了起来。
〖李世民:八八晚矣,去岁时武侯就已登长安了。
张飞:已东出潼关至洛阳矣,二凤陛下勿念,炮轰曹贼今岁可成!
赵匡胤:武侯竟已制炮功成?可有要诀?
李世民:武侯制炮亦有朕之功,赵大只要保证平辽东后能兵出高句丽,炮诀必倾囊相授好助汝平契丹!
赵匡胤:北汉未灭,契丹还需缓缓图之,相较而言,朕想询孙药王可还有保命延寿之法……
刘备:宋祖谬矣,如今既知汝弟之祸则必平,而余下之事,岂不闻吾高皇帝所说命乃在天乎?
赵匡胤:昭烈帝不知,吾大儿少历战事粗晓政略,非有永乐帝承洪武政之才,如今实难托国也!
张飞:这倒是,那《永乐大典》和制宝船下西洋之举,后世都夸个没完。
李世民:能拒封禅之虚名而体恤民力,还能灭安南以扬汉儿声威,甚是不错。
李世民:唯独可惜没捎带灭高丽。〗
坤宁宫中,马皇后看着兀自傻乐的夫君顿时有点无奈。
但想想被夸的标儿,她也难免如夫君一般心生欢喜,毕竟夫君对标儿的期望和耗费的心血都是见的着的,再说谁不想让儿子有所成就?
乐了一阵之后,明天子的逻辑也通顺起来:
“既有诸葛武侯登长安,那汉唐宋三者说不定久受仙恩,定已知身后事也。”
“那这刘李赵三帝……说不得多艳羡咱标儿呢!”
虽然开心,但眼见夫君这等前后迥异的态度,马皇后也是感到啼笑皆非。
当下干脆捏了个手指,学着那杂剧口吻笑唱叹:
“前朝命犯欺君,流御膳罚灶台~”
“今朝却又说仙恩是俺赐,擢丝锦蒙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