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由进水的酸涩变成了冒火的干涩。
他收回视线,用左手扒开密集的睡莲,踮着脚狼狈地往岸边浮挪。
最狼狈的样子纪九韶已经见过了,四年前自己坐在地上攥着他的裤脚笑得谄媚恶心,纪九韶都没有过任何波动,何况现在。
所以他不去看,不是怕上面那人居高临下的嫌恶,只是不想看他的淡漠,看了不过徒增怒火。
水不深,但湖面距离岸面有一段高度,江弈伸长了左手才勉强抓得到岸上灌木的根部。
江弈也不知道自己抓住了一把什么植被,用尽全身力气攥着根茎使劲往上爬,被石膏束缚的右臂奋力上抬企图能攀到岸上,但于事无补。
脚下是淤泥,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一只左手也无法拉起整个身体。粗糙的灌木根茎夹着泥沙深硌入手掌,他却没有放手。
岸上那人多年以来把他眼睛硌疼、心脏硌肿他都没松手,就凭砂石陷入手心、粗枝划破肌肤这点疼,他当然也不会松手。
江弈受得住灌木的硌手,灌木却受不住他的重量。
手里的东西忽然一松,灌木被连根拔起,带出一大串泥土,江弈攥着它们“扑通”栽回湖里,湖水带着睡莲再次淹没他的口鼻和视野。
纪九韶看着他在水里扑腾,看着他抓住灌木奋力挣扎,看着他重新没入湖水,看着他湿漉漉的脑袋顶着一片浮叶露出水面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江弈呛到半死,好不容易平息气管引起的咳嗽,就清晰地听到岸上脚步离开的声音。
脚步声很快消失了。
他扯下头顶的浮叶紧紧攥入手心,绿色的汁液在指间糜烂又很快被湖水带走。
露着一颗滑稽的脑袋在水里站了片刻,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既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屈辱,更不觉得恼怒。
他再次抬手抓住岸上的不知是什么的植被,刚要用力。
“上来。”
头顶掉下的两个字,带着他最讨厌的那种声调,冷淡漠然,不带任何情绪。
幻听
江弈仰头。
上方,已经脱下西装的男人卷起白衬衫的最后一道袖口,蹲下身朝他伸出手。
黑眸跟阴影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江弈仰着脖子看了许久,似乎一定要抓住他的目光才肯罢休,脖颈发酸也不肯低头。
他知道自己的手现在什么样,一定沾满血迹跟沙土,一定连指甲缝里都塞满污泥。
他开始怀疑,纪九韶是否真的有洁癖。
上方的人也不催促,安静地等他抉择。
十来秒后,他终于肯松开草根,缓缓将左手交到纪九韶手里。
纪九韶拉住他的手腕,交握的那瞬间,江弈嘴角兀地扬起一个狞戾的弧度,反抓住上方的手、全力往下一拽
嘭
平静的湖面被毫无征兆地砸开,“哗啦”溅起的巨大水花拍打在周围的睡莲上。
江弈笑着沉入湖底,手中还紧紧抓着云巅上的人。
莲喜淤泥,湖水污浊。
真好。
“喂,小子,我看你有两下子,来跟我混啊”
“喂,跟你说话呢小子。”
白衬衫的男生看了看自己被拽住的手腕,轻松地挣脱江弈的手掌,重新扭开水龙头,冲洗被他捏过的地方。
他的手很脏吗
江弈怀疑地翻转自己的手掌,端详了半天,没发现什么污渍,甚至凑近鼻子闻了闻,也没有异味。
自己是被当成垃圾了
于是向着他的语气更加不客气“喂你聋了”
冲洗了近一分钟,白衬衫的男生才关上水、重新擦干手,最后才出声回复他的话“脏。”
“小子你说谁脏”
男生说完便绕开他走了出去,没理会后面的挑衅。
“小子你说清楚了”
江弈在后面嚷嚷半天,直到人没影了也没想通到底是说他脏还是打的人脏使劲闻自个的胳膊肘,确实没有怪味啊。
几个月后,江弈百年不遇的出现在教室里补觉。
也不知到了第几节课的课间,喧闹非常,一阵接一阵的笑闹吵得他压根不能好好补觉,起床气大盛,从胳肢窝里爬起来“哐”的一脚踹翻身下的课桌,抬头怒视。
然后就被窗外的景象震惊了。
窗外视线所及的长廊上,从头至尾肩并肩地挤着一堆初高中女生,她们有意无意地朝教室里看,不知到底在讨论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阵银铃般清脆的笑。
当然,江弈觉得她们的笑声一点都不清脆,反而非常扰人。
他这一脚跟推多米诺骨牌似的,不止他自己的桌子,连带着前边几排的课桌都乒铃乓啷地全倒下去,书本文具撒落一地。
整个班上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江弈不耐烦地挠着蓬松的头发“菜市场吗吵什么吵,安静点。”
就这一句话比班主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