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终于起身朝哭声看了过去。
暮色中,却见一名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金国汉兵,半埋在死人堆中,露在外面的左腿,呈诡异角度歪在一旁,一看就是摔断了。
“军爷,求您赏我个痛快吧”见方才那助人为乐的齐将又露了头,断腿少年又凄凄哀求道。
“你身旁不是有刀么抹脖子不会”
康石头也站了起来,提醒道。
谁知那少年抹了把眼泪,抽泣道“我不敢,自己下不去手”
这个说辞,登时引起城头一片哄笑,不少将士走到墙垛旁,纷纷勾头,想要看看这名怂兮兮的金国汉军。
第五团年纪最长的淮北老卒张传根瞅了瞅那张满是惊恐的稚嫩面庞,问道“小金狗,你多大年纪了”
“我不是金狗我是汉人”少年以沙哑嗓音大声回道。
“哈哈哈”
城上又是一阵笑声,却也有人道“既然知晓自己是汉人,还甘愿被金人驱使,不是金狗又是甚”
“不是,不是我原是周国黎阳人,年幼时与母亲被金人掳到了金国榆州,今次被抽丁从了军。”
少年分辨时,急的面红耳赤,可一说起母亲,马上又沉默下来方才他疼的受不住一心求死,可他若死了,母亲这辈子想要脱籍离开浣衣院的指望,就要落空了。
可自己已断了一条腿,即便活下来,也要成为废人了。
想到还在受苦的母亲,少年侧过头、捂着脸又无声哭了起来。
“伱这娃娃,怎动不动就哭哩。”
“换你去下头,你也哭”
“放屁若老子到了这般田地,脖子一抹拉倒才不会像这小金狗一般娘们唧唧”
“还骂人家金狗作甚人家都说了,是黎阳人,被金人掳了,又有甚办法”
城头上,分作两派讨论起来。
明显有一派开始同情这少年了,另一派虽说嘴上骂骂咧咧,但同样觉着这少年有些可怜。
这和他们经历有关,十几年来,天下大势浩浩汤汤。
先是金灭辽,金再灭周,周南迁,金又立齐国别更改的比吃饭还勤。
如此剧烈变化的世道中,百姓又能做些甚
能随波逐流,不被世间洪流碾压成齑粉已属幸运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出一个楚王。
“少年郎,你叫甚多大”老卒张传根又问了一遍。
“我叫张小尹,十六了”
张小尹答了一句,旁边袍泽马上打趣张传根道“哟,和老张一个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传根无声一叹,从怀里掏出一颗晨间剩下的馒头悄悄丢了下去,低声道“想办法活下去”
按说,这种举动不太合适虽说那城下张小尹可怜了些,但毕竟是敌人,张传根这是赤裸裸的资敌。
不过,众人却都没说什么,甚至有人偷偷回头瞄了一眼项团长和秦营长,唯恐两人惩治张传根。
秦胜武马上收回了目光,当做没看见。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项敬却靠着城墙冷声道“明日晨食,老张少领一颗馒头”
这算是惩罚,但少吃一个馒头,却又算不得什么众袍泽不由替张传根松了口气。
战场厮杀虽残酷,却没有将他们变成一群只知杀戮的机器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们知晓自己为何而战。
往小里说,离家千里来到河北作战,是为了守护淮北故乡,守护妻儿爹娘的美好生活。
往大里说,也是为了守护齐国万千百姓。
他们的敌人,是狼子野心的金虏,是甘为金人鹰犬的王文宝之流,而并非张小尹这般身不由己、生死两难的百姓。
城头正闹嚷间,却见一身甲胄的楚王出现在了登城马道上。
“立正”
项敬赶忙起身喊了一嗓子,众军士整理衣甲相迎,张传根回身前,最后朝城下低声道“小郎,这几日你藏好,若你撑到我大军取胜,我便救你”
这边,陈初登城后,摆手示意大家随意,然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项敬身旁,和大伙唠起了家常。
“杜三郎,我记得你去年春刚刚完婚是吧”
因陈初的到来,相邻防区的第五团四营营长杜焘主动凑了过来,不想,却被陈初一眼认了出来。
杜焘不由一喜,乐滋滋的看了看跟过来的几名下属,顾盼生辉我早说过王爷认识我,你们还不信,这下看到了吧,王爷不但认识我,还晓得我在家行三
“嘿嘿,回王爷,去年春五月初四成的婚。王妃娘娘不但亲自到场,还赐了俺婆娘一副头面哩。”
杜焘越说越得意
陈初能做到记得每一名营级军官的性命,但婚丧嫁娶这些事他肯定没时间次次到场,几乎都是猫儿在帮他去承担这些事。
便是去年冬挺着大肚子时,也没落下。
说起来,经年累月忙活处理不完的琐事,猫儿一点也不轻松。
陈初不禁有感而发道“三郎刚成婚,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