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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彦没办法明面上批评这项国策,却从另一个角度挑出了毛病,“夏寻访,此事历来需与本地官绅商议着来,你们却当街强拦良家女你们就不怕激起民怨么”
夏志忠虽不如陈景彦品阶高,但毕竟是京官,听出后者有不满之意,不由也恼了,“她们算什么良家女抛头露面,与人做工,和奴仆何异”
“好胆”
陈景彦本来只是装作三分生气,却被夏志忠的言语激出了七分真火,“我蔡州几经灾乱,百废待兴这些女子战时为前线将士烙饼织袜,而今灾乱平定,她们不惧流言,出门做工,挣来钱财孝敬得了爹娘,养活得了儿女,如何算不得良家女了”
如今淮北三府处处人力短缺,解放妇人劳动力,等于凭空多出一半人力资源。
为此,蔡州府衙在陈初的督促下没少下功夫。
一边让刘灵童的戏班唱着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花木兰大戏四处巡演,一边由赵令人、西门夫人甚至陈景彦的夫人谭氏带头外出劳作,起示范作用。
经过近一年努力,虽没提出男女平等这种当下不现实的倡议,但女子亦可出门挣钱的思想终于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
说实在的,在陈景彦这种传统士人心中,同样有些小抵触女子抛头露面。
无非碍于陈初夫妇强力推行,才不得不配合。
可此时,耳听夏志忠口口声声污蔑这些自食其力的女子不是良家女,登时惹恼了陈景彦。
那种感觉类似于若我蔡州有问题,我自己可以说,但旁人说了,就是他娘的找茬
眼瞅二人僵在当场,不知该帮谁说话的吴逸繁左右看看,终于壮着胆子道“世叔、夏寻访”
“闭嘴”
“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却换来两人异口同声的呵斥,吴逸繁的俊脸上一阵扭曲,赶忙住嘴不语。
夏志忠深吸两口气,瞪着陈景彦冷声道“陈同知,本官的伴当在你蔡州被人殴打,打的便是朝廷脸面,你果真不给本官个交代么”
“哈哈哈,交代本官乃蔡州同知,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百姓”
公堂之上,陈景彦负手而立,威严挺拔。
下方,一直守在堂内的捕头西门喜,望着这位共事多年的老上司,竟有那么一瞬觉着这老滑头有那么一点伟岸
“呵呵,好”
眼瞅谈崩了,夏志忠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至此,陈景彦才缓缓坐了回去。
今日,他如此硬钢夏志忠,除了对方的话让他不爽外,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不在现场的陈初
旁人不知道内情,陈景彦却知道啊当年老五可是被寻访使折腾的不轻,被冯长宁以漏税之名讹过钱、打过板子,被寻访使逼要过陈姨娘。
眼下虽时过境迁,但以陈景彦对五弟的了解,后者这回绝不会让这帮人从蔡州带走一名女子、拿走一毫银子。
若他陈景彦妥协,不但会被五弟认为软弱,大概也会被骂胳膊肘往外拐。
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陈景彦必须顾忌五弟的心理感受。
是以,双方骂的越狠越好。
俄顷,陈景彦细细复盘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表现,满意的拿笔在宣纸上写下本官需交代的,是蔡州数十万百姓
想了想,将百姓二字改成了父老乡亲片刻后,再次斟酌,又将乡亲二字划掉
几番踌躇,陈景彦仍旧拿不准主意,忽而问向下方的西门喜,“西门捕头啊,本官方才那句是用百姓好,还是用父老好”
“啊”西门喜一头雾水。
“咳咳”
见这愚钝之辈不明白,陈景彦无奈起身,再次背了双手,挺直身形。
就在西门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陈景彦早已回复平和的面容忽然变作正义凛然,只见他朝着虚空处呵斥道“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百姓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父老哪个称呼更显本官爱民如子些”
“”
西门喜张着嘴巴,一脸便秘状哎呦,我的好大人,这里又不是戏台,你在这儿给俺唱大戏么
见这憨货体会不出百姓和父老的区别,陈景彦嫌弃的摇摇头,道“你跑一趟,去书院街蔡州五日谈报馆请阿瑜来一趟”
这事啊,还得让女儿来帮自己拿主意顺便支使她为自己在报纸上写篇文章,一定要将这句本官需交代的,只有蔡州数十万父老写进去
府衙外。
夏志忠大步走出寻访使一职虽名声不好,却也是实打实的肥缺,三年才轮一回,每回一堆低级官员挤破头想要担此差事。
外出一圈回京,便是胆小的也能挣个万儿八千两。
可没想到,夏志忠来了淮北出师不利,这陈景彦竟隐隐有些一毛不拔的意思
若第一站就什么也捞不着,接下来的州府谁还肯给你使钱
天下之人,无论官民,尽是欺软怕硬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