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未看懂,于是小心地看了眼石坪角凉亭里的圣人。
圣人安坐凉亭中,对于此下局面未有干涉一分。
评判人对此事都不曾干涉甚么,其他人自也无从置喙丝毫,只能看着杨惠之为吴道玄研好了墨,像是个书童一样,围着吴道玄忙前忙后。
师弟如此放低姿态,叫吴道玄心中郁愤消散许多。
吴道玄斜乜了师弟一眼,接着从笔架上挑出一支大笔来,往砚台里饱蘸了墨,即于桌案宣纸之上描摹勾画起来
他手中大笔一落笔上,手腕握运顿抖提悬,大片大片地墨迹便在宣纸上渲染了开来。
黑墨如云雾笼于纸上。
笔墨一现,便如滔滔大江直冲江堤,汪洋恣肆,再未止歇
杨惠之以心神洞观师兄作画,直觉吴道玄笔锋凶险冷峻,与其从前活泼绮丽的画风简直判若两人,但内中意蕴勾连,实是一脉相承
他从前亦习练画道,自成看出吴道玄这副画作的价值
纵只是笔锋初绽,却已然头角峥嵘
宣纸上
黑墨淋漓,滚滚云雾跃然纸上
那全由黑墨勾画出的云雾,在杨惠之的心眼洞观之下,分明五彩斑斓,光怪陆离
在那五色的黑雾之中,一重重楼阁宫殿、一处处山峦川河若隐若现。
楼阁宫殿之间,神灵盘踞。
山峦川河之中,精怪聚集
那栩栩如生的神灵与精怪,恢宏广大的宫殿与山河,随着吴道玄笔锋一转,陡生变化
铺陈于纸面上,五彩斑斓的黑雾一刹那变得阴森而险恶
高居殿堂内的神灵,赫然只是披了一层神灵的皮囊,那层光鲜的皮囊之下,赫然是一个个险恶的厉鬼
游荡山野的精怪,头生烂疮,脚下流脓,它们架起一口口大锅、石磨,将生灵烹煮与碾磨;
一重重山峦化为刀山,一道道江河之中翻沸铁汁
剪刀如雨而落,铁索随云雾卷动
只是随着吴道玄笔锋一转,整副明艳绮丽的山水画作,陡然变成了一副地狱恶诡全图
那画中山景川河,山上亭台楼阁,正对应了一众人今下所在的华山
整个华山于画中好似变作了炼狱
但是
随着吴道玄一停笔,画内种种恐怖意象一刹那消失无踪,盘旋于山野间的恶诡又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呈现于杨惠之眼前的,似乎又只是一副明艳绮丽的山水画了。
独留画中真意在杨惠之心中盘旋不休。
而当下这片被苏午以大道神韵封锁的地域之外,天穹中阴云弥补,铅灰云团在苍穹之中翻腾,化作了一道道险恶的厉诡。
淡淡山雾倾盖华山。
雾气渐浓。
扭曲的山雾里,好似有无数人的心声呓语。
华山山阴五狱之中,枯坐此间的鉴真骤然睁开了双目,他在这个刹那间,感应到了鬼佛的气韵流淌进了此间天地之中他一念乍起,下一个刹那便自五狱之内脱离,立身于那如同一道嶙峋石柱般的山峰之顶。
观遍群山
山雾浓重得几乎化不开。
在那般雾气里,一道道漆黑的人形乍然而立。
它们身躯相叠、一层层堆砌,像是大片大片人形的石头随雾气铺陈在了华山群山之间
鉴真心念一息游过华山外。
华山脚下,亦有无数漆黑的人形石静默耸立,围绕着华山铺陈了一层又一层
当年鬼佛出世之时,扬州所现之情景,如今在鉴真眼前再现他目睹那一层一层地众生石在华山内外铺陈开来,即便自身心念已极坚定,仍禁不住一阵一阵地昏眩着。
在他心念忽恍的这个刹那,天地彻底沉黯了下去。
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众生石深入大地的根脉当中,又数以万计的一层一层向上堆高,填满了大地,塞满了苍穹,只在苍穹中间留一圆孔鉴真仰头望着那一个圆孔,看着那漆黑的圆孔忽被金光照亮了。
金灿灿的佛陀继而盘坐于圆孔中央。
鉴真猛然间将双手合十,一道道诡影盘旋在他身上,锁链在他体表结成了一层袈裟。
那无数凶厉的诡影,齐声啸叫“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此地狱万相,即是我心。
我心可化地狱,你之心意,亦能一息演化地狱,世间人心,俱是地狱”吴道玄将这数载以来所历风霜、胸中积累的孤愤与不平,尽皆融入了当下这副画中,使得此画大放异彩
一幅画,俨然间已演化作一座地狱
画中天人真意险恶万分,似毒蛇隐于草丛,如激雷蓄于暗云,一朝而动,便杀机森然
这样一道天人真意,已然吸引来苏午等人的注意。
苏午与陶祖等人无声息走到桌案旁,他感应着画卷之中的天人真意,不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