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士人,满口之乎者也,他们连种地是怎么种的都不知道。而且很多博士,他们当初读书是为了成为人上人,而不是为了帮助其他弱者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强者。”
“陛下,您把这些五经博士们看得太好了。说什么大秦七十二博士,其实他们就是那些亡国之臣,过去他们就没有做出什么建树,到了秦国更加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国家养着他们,就是白白的浪费俸禄。”
扶苏眼底泛着冷光,“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足够他们参你多少罪名吗?”
“人的性格里,本身就存在阴暗的成分。”
陈平:“难以置信,这番话居然会在陛下口中说出来。”
“你说的事情,我其实都知道,但是过去从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大问题。”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想有一番大作为,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自己也看出来了,那些博士们养尊处优夸夸其谈,光说不做。民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我想他们也会看不下去的。”
陈平听到这些话,心头的愤怒这才消失。
“其实,我反对陛下采用这样的方式来整顿吏治,不仅仅是因为陛下把这件事选择交给那些背离了群体的博士们,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我想那些成年人再被教化的可能性不大。”
二世:“哦?”
陈平:“陛下您想想看,让这些博士们去教导一些年纪不大,十岁以下的孩子。孩子们天性纯良,公子们又大多长在深宫里涉世未深,没有受过太多污染。”
“若是多加教诲多费工夫,倒是很容易显现效果。”
“可是现在他们是要去教导一群成年人啊。那些学室弟子们,且不说他们有的早就成家了,有的也早就在官府办事多年了。”
甘罗十三岁为上卿,秦国十三岁就因为家族势力开始出仕的年轻人,多如牛毛。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而这个先天差距,基本上都是由出生的家庭社会地位来决定的。
穷苦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在放羊,十五岁成家上战场当炮灰。
富贵人家的孩子,七八岁学习读书识字,十三岁开始光明正大跟着族辈父亲入仕,等到十七岁再凭借自己认的字数多去学室学习法律,之后就能够顺理成章得到朝廷的官职。
在这种情况下,让五经博士们去教导这样的一些人要善待不识字的庶民,去引导那些庶民遵纪守法,去给他们主持公正。
这真的现实吗?这符合实际吗?
“陛下,您认为让五经博士们,去教导这些史吏之后,宗族之亲,让他们不要秉公处事,为民众服务,这可能吗?”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墨子,一个孔子罢了。”
陈平还是相信老子所说的,“对于道德,下士闻之,会哈哈大笑。陛下决意大传经典,使民开化,我恐怕这就是坏事之滥觞,经典不会因为陛下的普传而被人重视,反而会因为陛下大传被人看不起。”
“一旦陛下要指出教导这些秦吏们讲道德,对民公心为事,我恐怕秦吏们上位之后,反而更加看不上这些东西,对其产生反感厌恶。”
“陛下您自己不是也曾经说过,有些话不说出来还好,一旦说出来,立刻就会引起反效果。”
扶苏:“所以呢?你你难道要我用老子的办法,废除天下的奖励和惩治。过去有德者要嘉赏,有过者要得到严厉的惩治。”
“按照老子的说法,民因为同样犯了过错,有的人躲避了惩治,而有的人却要受刑,因此心里感到不公。”
“同样有人盗窃,有的人没有被揭发,有的人被揭发。被揭发的感到社会不公平,没被揭发的感觉还可以再来。”
“同样地,民去做好事。有的人做了好事没有被人看到,或者做了好事没有得到人的嘉赏;而有的人做了好事,得到了奖励,得到了众人的称赞。”
“所以,民就感到社会不公平。”
“你要我采用老子的治理办法,可你有没有想过,老子说这些话的本义到底是什么?假如真的照本宣科,按照老子所说的经典去制定国家政策,又会出现什么事?”
陈平呆呆地望着扶苏,他不说话了。
“其实善恶、对错、奖惩、公平不公平,这都是人着相之后产生的对立观点。”
“人是观念性的动物,活在观念里的世界。”
“你所要解决的,才是人的观念问题?”
陈平大惊,“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随即,陈平头上冒了不少热汗。
“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社会发展的终极形态,到底是什么样子?”
陈平:“那应该是什么样子?”
“超越了观念。”
“这不可能。”陈平觉得他的世界被颠倒了。
扶苏本来还想给他说一句经文,即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远离这个本末倒置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