叠文件走了进来,小艾琳跟在后面低声喊了一句“希兰姐姐”。
“上次说过的,你应该叫老师,宝贝。”奥尔佳的声音轻而温婉。
“多休息几天吧,没关系的。”希兰仍旧双手捧腮,盯着前方的油画发呆。
“谢谢,不过我已经休息了快二十天了。”
“没关系的。”
“需要您签一下员工薪酬的核减单。”
“核减单”希兰诧异侧头。
“他不在了,常任指挥的薪水支出需要从下个月停止发放,人事手续也是如此。”这位行政经理的语调仍然平静。
少女垂下睫毛,拧开的钢笔帽又被盖上。
“他还在的。”
奥尔佳的身体轻轻晃了一下。
“或者换个方式,每月自动发放至艺术基金账户吧。”希兰脸颊浮现出微笑。
“他不是喜欢拼命工作吗,就让他一直为音乐救助项目兢兢业业挣钱好了。”
是夜,奥尔佳带着女儿回到家中,女佣如往常一样抱着小艾琳走进浴室,另外的几位佣人准备开始打扫卫生、收拾房间,却被她暂时叫停。
“再等等吧。”
她站在会客厅的三角钢琴前,谱架上仍放着翻开的书本,指挥棒连同没合上的钢笔倒伏一旁,就像使用者暂时离开了一样。
也的确是暂时离开,这几年的时间去往医院是常态,每次出门前都是如此。
藏书室的唱片被抽走了相当一部分,留有许多间隙。
绿植旁的角落空空如也,那台搬至疗养院的留声机尚未取回。
“如今他将是我们留声机匣中的光,伟大更胜以往,每一位艺术巡礼者都会颤抖着将这份绝响拾起,就如在死寂的黑夜中竖起一座灯塔。”
如果这么说的话,他再过几天就要回家了。
她走进未打开煤气灯的卧室,在一片漆黑中用尽最后力气,稍稍整理了下女儿在一旁的小吊床,然后整个人和衣卧倒。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徜徉中稍微有些颠簸。
世界中似乎有音乐的声音。
颠簸感则好像是因乘坐马车传来的,好几次从范宁先生那里下指挥课后都很晚,小艾琳正坐在自己怀里,对面的卡普仑反复向自己分享今天的最新收获,他哼着无忧无虑的那支歌谣,并徒手打着悠然的三拍子。
第二乐章的“利安德勒”舞曲,“一瞬追忆”主题。
经过路口时的转弯有点急,再一看时,对面空空如也。
弦乐器轻快透明的音流在响,单簧管和长笛吹出悠长的号角之声。
“人都没有,对着空气练吗”
范宁的声音充满无奈。
“以后的下午茶时间把他叫上来,这家伙怎么这么死脑筋又不懂放松休闲。”
康格里夫沏着茶,罗伊拨弄着鲜花盆中的玫瑰与桔梗,希兰和琼争论着“伯爵红茶应该先加奶还是先加茶”,卢的旁边应该还坐着一个人,明明看不清楚,但大家就是在时不时跟他说话。
“你才是午夜作曲家,你全家都是午夜作曲家。”鱿鱼圈在范宁口中嘎吱作响。
手工刺绣桌巾的白色蕾丝是那么细腻,茶杯、茶匙、茶渣碗、糖罐和奶蛊瓶一应俱全,就连纸巾上绑着的橙黄缎花都可以瞧见,但就是看不清楚对面的人。
质朴无邪的舞步,温暖如歌的旋律再一次响起。
大提琴组用饱含深情的呼吸,诉出另一支感人肺腑的对位旋律。
“那位死后的我,我还在,我听得见,我会在冥冥之中回应我所眷念的人。”
终于能看清楚他在挥舞节拍,这里是熟悉的舞台,只是听众席空空如也,只是他的身影轮廓微微泛着鱼肚白。
就像一线明媚的晨光,一缕清爽的微风,没有任何云遮雾障。
“梦里都是假的对吗”奥尔佳在大声地喊。
“醒着和做梦当然都是真的啊”卡普仑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笑了。
更加激烈的地毯式三连音响起,管乐在星光寥寥的夜空下低吟高歌。
“礼物,这是礼物新年礼物”
一个红色的彩球被他抄起,对着听众席上空径直抛了出去。
“请接受我们的新年祝福吧”
他双手撑出喇叭状,仰头大声呼喊,边喊边连连后退。
“耶”“新年快乐”
好多好多人的灿烂笑容被定格在了胶卷里。
多彩缤纷、金银闪亮的各色纸片,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旋转、舞动。
又是“利安德勒”主题,过于恬淡的拨奏,没有任何重量。
那些纸片的色彩开始消褪,一切事物逐渐剥落,最后是白茫茫的一片。
带来拂晓,视野所见是刺眼的光。
竟然能在雷雨季又一次碰见罕见的阳光,空气中静得没有一丝风。
没有一丝风。
“妈妈,我昨晚问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