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庞大、结构最恢宏、地位最崇高最伟大的变奏曲。
它由首尾各一段优美的咏叹调主题,外加中间三十個出神入化的变奏组成,巨大的篇幅内几乎囊括了所有艰深的复调演奏技巧。
范宁练完过它,但前世有欣赏者在场时,他从未完整演奏过从心理压力的角度来说,他宁愿连弹十几首肖邦或李斯特的练习曲。
在一些私底下的音乐聚会场合中,范宁兴之所至,也只会挑几个自己喜欢的变奏来弹给朋友们听。
这可不比那些炫技作品,遇到什么瑕疵时,手指顺快点、或踩踩踏板、或砸得再响一点也能糊弄过去。
演奏巴赫的音乐,只要弹错了一两个音,甚至只是某个长音符的保持时长有出入,或某个同音换指的指法串了,声部对位关系的肌肉记忆就会完全崩坏,然后脑子也跟着坏掉。
更恐怖的是,弹李斯特有点失误,懂点钢琴的人都未必听得出,但弹巴赫有失误对不起弹巴赫没有失误一说,要么平稳结束要么大型车祸,出了问题外行都听得出来。
前世范宁曾教过的一个学生,在舞台上弹某首平均律时,错了一个音后直接断在原地,不得已重头来过,谁知因为心理暗示又断在了同样的地方,台下听众都惊呆了造成的心理阴影范宁用了一年都没能治好。
像如此鸿篇巨制的复调作品,要想在舞台上保持全盛演奏的状态,对钢琴演奏者的脑力、体力和心理素质都是危险的挑战,甚至还需要点运气。
来都来了,范宁双手放于膝上,手指轻轻弹动,开始回忆哥德堡变奏曲的声响效果。
实在不行弹一部分变奏也行。
可回忆的过程中范宁逐渐发现了神奇之处。
虽然自己总觉得不久后某小节的肌肉记忆会断掉,但当指尖动作真正进行到那里时,自己总能顺其自然地接着继续。
灵性中“无终赋格”的启示就像一盏探灯,不断地照亮记忆中缺失的死角,让所有黯淡的复调织体重新在脑海中呈现。
心中稍稍有底的范宁,终于闲下心环顾了周围几眼,他也挺好奇在场的这些音乐名家,会将这八个音符演绎出如何不同的效果。
和范宁神情动作类似,在场很多音乐家也露出了构思的神情,其中不乏开始活动手指或暗自轻轻吟唱的人。
创作主题的展示结束后,吊唁活动进入第三项议程,由教会的记叙人叙述诗人巴萨尼的生平,再由在场的一些代表们诵读祭文。
第三项议程的时间,侧面也起到了利于展示者构思的作用。
虽然大家都是灵感充盈、功底深厚的音乐家,但给点时间比直接上去即兴演奏出来的东西肯定要更好,大家有更多的余地,去规划自己接下来音乐的大结构,保证逻辑性和思想性。
不过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此刻都沉浸在记叙人的讲述,以及后续的几篇祭文中。
这个世界的人无比看重死亡,自己的或别人的。
人们对于葬礼上死者生平的讲述,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倾听尊重,即使是一位流浪汉的葬礼。生命短暂,但多花点时间了解每个逝者一生的过往又何妨,等到自己躺入灵柩和花丛时,又何尝不希望更多的人能铭记自己,或仅是一瞬追忆。
不同吊唁者的叙述视角互相结合,至此关于巴萨尼生前的一些浮光掠影,也逐渐在范宁脑海里清晰起来了,他也知道了更多不曾获悉的陈年往事。
这位伟大的神秘主义者、诗人、大提琴家生于新历825年,比老管风琴师维埃恩更早一年,如此去比较,是因为他们相识。
他们有过共事经历,在维埃恩担任皇家音乐学院专职管风琴师的最后几年,巴萨尼为探索诗歌创作与声乐演绎的联系,做过一段时间的学院唱诗班合唱指挥。当维埃恩辞职定居乌夫兰塞尔后,两人就很少见面了,直到维埃恩去世。
但巴萨尼的两位学生维亚德林和麦克亚当侯爵夫人,在致辞中都提到了巴萨尼与维埃恩的艺术探讨书信。
所以范宁不难知道,为什么维亚德林和安东老师是故交了,因为一个是诗人巴萨尼的学生,一个是管风琴师维埃恩的学生,当初两位前辈肯定都作过一些引荐。
巴萨尼最初并非有知者,但他是位天才诗人,在16岁时就公然宣称“诗歌是对语言的反叛”,这句话贯穿他的一生,直到今日成为墓志铭。
他早年的作品风格带着浓烈的浪漫主义气息,善于营造梦幻迷离的氛围,但中年逐渐受到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的影响,在40岁晋升有知者后,只用了短短九个月的时间,便突破了邃晓者境界,晋升之时他41岁的生日还未到。
这让范宁感到十分震惊,似乎违背了他曾经对神秘侧晋升规律的认知。
而且他逐渐明白,为什么讨论组这一次会如此隆重地吊唁巴萨尼了。
在特巡厅开始回收密钥,“波埃修斯艺术家”牵涉到的神秘侧利益更加直接之时,今天的活动的确是讨论组为协调特巡厅与提欧莱恩另三家势力间矛盾,而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