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谢璋登基践祚以来, 每岁元月自初二起至上元节前，就是王太后最最快活招摇的时候，因为陈太后那双早夭的儿女康王与安乐公主皆是死在这段时日里，所以每逢此时陈太后就会命宫人紧紧闭上千秋殿那朱漆描金的大殿门, 只有枢密使陈家那几个命妇才能进去请安。

而这时候的宝慈殿往往是宫里头最最喧闹热烈的地方, 每一日王太后都会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从宗亲勋戚至高官显宦家的命妇们进宫谈笑, 折腾得这帮诰命夫人不免心头连连叫苦, 面上还要摆出言笑晏晏颜色去谈笑风生，以讨得王太后欢心，毕竟若是叫王太后心头生了不快, 这位脾性历来就有些娇纵的官家生母，还不定要有意无意给赏下麻烦来。

尤其今年岁里, 官家已然定下了皇后，眼瞧着这几岁光景里也不会再遴选后妃，哪怕这才初二, 就已叫没了指望的夫人小姐心生惫意，毕竟伺候王太后可素来算不上是件轻省的活计。

不过今日王太后的注意倒没往下瞧, 尽数落在了被她唤在身旁坐着的孟夷光身上，她笑得分外亲昵慈和，因着实在太过温和，竟让人有些分明不得真假，而孟夷光盈盈含笑，乌绿髻上那支嵌羊脂白玉镶宝累丝鸾凤步摇衔着的数串珍珠璎珞纹丝不动, 这是王太后方才亲自给她簪上的，轻声细语地仔细回着王太后每一句话，看起来实在是娴静端凝极了。

她们俩兴致盎然地聊着未央殿, 底下那帮诰命夫人都还没亲眼瞧过修整好后的未央殿，也只能挂着笑，端正着姿态认认真真听着，约过了有半刻钟的功夫，王太后许是听得心满意足，才又想起来底下这群枯坐着的人，随声笑道“这未央殿不愧是咱们大邺立朝起皇后就住的宫殿，可不是其他宫殿随意就能比拟得上那份赫赫雍容的，到底是正统。”

王太后也知道这群夫人没人敢顺着她话头，去借此明里暗里讥讽上几句为皇后时还住在后妃宫殿的陈太后，因此话音一落，就又自个接道“等着再过些时日，夷光嫁进宫里头后，你们再进宫来给皇后觐见请安时候，就不用再如先帝朝般麻烦地等在迎春堂了，未央殿旁是特意有着处供你们这些诰命夫人等候的俯仰堂，也省得你们匆匆忙忙地在后苑里走动，还要怕冲撞着谁。”

暗讽了陈太后几句后，王太后也不再纠缠在没人敢给她接茬的未央殿上，转而轻轻拍了拍孟夷光的手，王太后笑得更深，“哀家可就是日日盼着咱们夷光快点嫁进来了，哀家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现在就把留在宝慈殿里头陪伴着哀家。”

孟夷光只垂眸做羞怯模样，但笑不语。

这话题可算是到了这些命妇能谈论的话题了，这个捧捧王太后做婆母的慈和人善，那个就赞赞孟夷光性情温柔端庄讨人喜欢，还有人也夸夸坐在一边的秦氏会教养儿女，方才还浑似哑巴的如今霎时就都能说会道、妙语连珠了，殿里头一下就欢声笑语起来。

王太后被讨好得心头舒坦，正准备说些什么，就有个嬷嬷走到她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孟夷光作势正认真听着底下的谈笑声，耳朵却不免得悄悄竖起，可惜许是在宫里头早已历练出来，明明离得至多四尺，可孟夷光却只能听得朦胧，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什么。

王太后听罢，就出声对着一旁的孟夷光笑道“夷光，还有新嫁进宗室里的这几个小王妃、世子妃，你们往后做妯娌的也该多亲近些，都是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在这儿枯坐听说话也没甚意思，哀家叫内侍领着你们到后苑去散散心吧，可去瞧瞧新移进苑内数株绿萼梅，这时也正是盛绽时节。”

孟夷光虽有些不解怎么突然就要叫去后苑走走，却温驯地像是丝毫疑问般听话，细声细气地道“臣女听太后娘娘的。”

行在宝慈殿前苑内，年前已经嫁进福安郡王府做世子妃的孟裁玉瞥了眼自个身旁俱冷淡着张脸面的崔鸯同陆兰泽，还有并不怎么相熟的越王世子妃与闵王妃，以及她从前有几分交情的吴王妃楚兰若，没怎么纠结地就上前一步，笑眯眯地挽住自己最大倚仗孟夷光的手臂，亲昵说起话来，说是说话，其实不过是孟裁玉喋喋不休地借着方才宝慈殿里的话头继续奉承孟夷光而已。

出了宝慈殿的宫门，孟夷光才知道为何王太后会叫她们出来，只见站在殿前，被群宫侍簇拥着的正是谢璋，着袭朱红颜色缕金山河飞鹤纹锦袍，外头罩着狼皮大氅，立在昨日夜里落过小雪的清明天地里更是烨烨熠着辉光，见着孟夷光走出来，谢璋下颚一扬，唇角轻勾，还向她微微招了招手。

而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瞧见阶下次第并排立着的几位戴帽拥裘的宗室王爷，大邺亲王、郡王吉服皆是深青颜色，至多袍服所绣纹样略有不同，发冠也都是累丝镶宝金冠，这几位宗室王爷在谢璋身前又皆是恭恭敬敬的俯首帖耳，更是要让人分不清楚谁是谁了，看起来好像都是一样的人物，生着一般的模样。

愈发将一枝独秀立在阶上的谢璋众星拱月地衬托出来了，偏他还穿了身颜色招摇的绛色织金锦袍，更是叫自个显得如同如天间所悬金乌似粲光灼灼，直引得旁人飞蛾扑火。

孟夷光不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