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苦难或病死、或饿死,哪怕是勉强活到了岭南,岭南的烟瘴也足够叫这些原本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孤儿寡母丢了性命,不过短短两年光景,煊赫的韦府就消弭殆尽。”
孟夷光又看到了那种恨意在老侯爷眼里蔓延,如同熊熊烈火,迫不及待地想要毁灭掉什么,她垂下眼,新安韦氏曾经大邺世祖一朝最为鼎盛辉煌的门阀,曾有过满朝半数皆与韦家有过联姻的风光时刻,韦述的嫡亲妹妹懿德皇后正是孝明太子之母,孟夷光的曾祖也就是老侯爷的父亲娶的正是韦述与懿德皇后的幼妹,两家关系不可谓不近,以及于孟夷光有时候都不得不感慨,琅琊侯府能从这样的关系里头全身而退,简直已经非是句幸好可表,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孟夷光的那位曾祖母据说孱弱多病,生下老侯爷以后便就缠绵病榻,早早地就香消玉殒了,而在韦家败落以前,孟无晦早就已经被踢出了朝堂。
“但其实韦家还有人活了下来,隐姓埋名小心翼翼地活在当年的京都里。”看着垂眸不语的孟夷光,老侯爷继续讲道,“你的父亲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你的祖母,不是李氏,是你真正血脉相连的祖母卢氏。”
孟夷光一刹间突然就明白了老侯爷的意思,孟恽并未对孟夷光提起过他的生母,他讳莫如深着,从前孟夷光只以为他是计较自己的庶出身份,或是因着从前养在过老夫人膝下,但此刻她才知晓这其中隐藏着的是一个何等秘密,罪臣之女,应该被流放到岭南却改名换姓成了琅琊侯府的妾室,孟夷光简直不敢想,这样的秘密若是传扬出去,会有多么可怖的收煞,她与孟唳前程造化尽数都要化为乌有。
孟夷光长甲刺着手心,心头不住思索,这件事卢静识并未对她说过,她并不觉得会故意隐瞒这件事,那就只能说明在前世至少到卢静识还活着的那时候,这件事还是个秘密。
但她却丝毫平静不下来,孟夷光几乎想要立刻问清楚老侯爷有可能知道这件事的都还有谁,那皆是对她以及对琅琊侯府、寿恩侯府的威胁。
而那头老侯爷也再接着讲,“你的祖母真名唤作韦鸢,她是韦述也就是我舅父的嫡出幼女,我的表妹,你生得有些似她,阿鸢出身、样貌、性情皆无可指摘,是京华再无其二的璀璨明珠,本来也应该有段极好的前程,她与孝明太子的嫡长子已然有了婚约,可是这一切都毁在韦家被人蓄意构陷的罪名上”
老侯爷面露悲痛,孟夷光头一回看他如此显见的神态,“我无法看着我自小视作亲妹般疼惜的表妹被流放去岭南,于是我胆大包天的狸猫换太子,她的婢女代替她自缢在闺房,临死前用一把大火烧尽所有可能会招人怀疑的地方。”
“而阿鸢则顶替了新入府不过三日的卢氏,不能也不敢踏出那方小小的院落,以求掩人耳目,她很痛苦,她的家族在一夕之间顷刻倒塌,只有她残喘于世、苟且偷生,可她必须要活下去,她是韦家唯一在世的血脉。”老侯爷闭着眼,仿佛间还能看见那双婆娑泪眼,他几乎无法说下去,“我与她从前并无私情,我视她为幼妹,她视我为兄长,但她说韦家需要有一条血脉延续,所以才有了你的父亲。”
孟夷光听着这可笑的一切,垂眸盯着手心的血痕,她不在乎这些。
老侯爷神情渐渐平静,“你的父亲自幼灵慧,教他读书的先生就曾经夸赞过他日后不可限量,我和阿鸢都相信他是为了给韦家平反而降生在世间的,阿鸢临死前在病榻上都那样相信着,我也尽心培养着他,在他科举及第后,我那样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韦家被人算计构陷,以致满门惨死,他本应该在朝堂上建功立业以为给韦家平反。”老侯爷微顿,无尽的失望涌上,“但你的父亲知道以后,却全然不顾及他生于世的使命,反倒浪荡游离,全然辜负我与阿鸢对他的期许。”
孟夷光克制着自己的讥笑,轻声开口说道“所以您又选中了我,你栽培我、培养我,希望我能够成为官家的宠妃,来给韦家平反,对吗”孟夷光抬眼看向老侯爷,“您现在是不是很惊喜因为我这样出众地完成您要为韦家平反所需的第一个事,我被官家看重了,而且是出奇地看重,我成了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所以您特意在这个日子,叫我顶着冰雪,就如同元嘉三十四年落在刑场之上一般的冰雪,来到青莲阁听您讲述这个足以毁掉所有的秘密。”
老侯爷面上竟然从容带笑,“阿妧,你知道吗你生着和阿鸢一样的生辰,在你生下来后我就摇出了那支凤凰签,这就是天命,命叫有着韦家血脉的女儿再登上皇后之位。”他双目灼灼,隐带疯狂,“命叫有着韦家血脉的女儿去给韦家平反这就是天定的命数,这就是天给你定的命数给韦家平反,就是你要做的”
孟夷光还未说什么,次间的门就猛然被推开了,她回眸望去竟是孟恽,孟恽披着的那件宝蓝藏金祥云纹大氅往下不住落着雪化成的水,像是泪珠样砸在地上,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但他笑吟吟地走进次间,对着老侯爷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声音还是那样的飞扬“儿子拜见父亲。”
老侯爷不愿理他,他也不在意,孟恽走到孟夷光身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