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头, 刚刚落个今年头一回的初雪,纷纷扬扬地簌簌降了一天光景,到夤夜时候才将将止住, 天出晨曦后, 琅琊侯府那头就递了话过来, 说是侯府诸人也有好久未曾好好相聚相聚,世子夫人命人备好了锅子, 正好趁着今日休沐日, 凑在一块说说话。
内城道路上因是贵人住的地界,早有各府侍奉的小厮把积雪都已清净,琅琊侯府与寿恩侯府两府相距不过两条街,也没费什么功夫, 顺顺遂遂地就到了。
用过午膳后, 玉屑似的细雪又轻飘飘地飞扬下来, 老侯爷用膳过后就往青莲阁去礼佛了, 剩下无事消遣的一众人就坐在一块说话。
外间隐隐能传来新晋寿恩侯孟恽明快的笑语, 他像是独掌了说话的兴头,滔滔不绝地说着, 偶有停顿饮茶润润喉时候, 不等旁人说出两三句, 兴致勃勃地说起寿恩侯府里那处他亲自设计的院落, 听得秦氏脸色都有些冷淡起来,五夫人见她面色笑意消减, 赶忙说起近来时兴的笑话来, 倒是把老夫人与三房的小连氏逗得花枝乱颤。
里间这边,在琅琊侯府的女眷里头,除了因着自个前未婚夫英年早逝而伤魂时候, 四小姐孟裁玉素来最是能言善道,八面玲珑,她近来订了桩极富贵昭昭的妥帖好婚事,更是志得意满,意气飞扬,此时就正紧紧挨着孟夷光,向她说着自个那位未婚夫婿,也就是福安郡王府的郡王世子谢珧。
福安郡王这一脉在宗室里头算起来已经是旁支远系了,最先的一位福安郡王乃是太祖堂弟,不过谁叫邺朝皇家就时兴着弑兄杀弟的好传承,因此就显得宗室余下来的这几支格外珍贵显眼起来。
福安郡王府能安安生生存到现今,大抵就是因着没有藩地缘故,因为太祖厌恶自己那位堂弟,所以独独把他给幽闭在了京都,只是太祖爷恐怕未能想得到,勃勃野心的天家骄子们手上手上从未少沾染过血亲的猩红血液,自太宗登基起始,大邺的这几位官家就对着外头那些封藩的王爷虎视眈眈,也不管那同姓谢的是血脉相连的叔伯还是棠棣情深的兄弟,因而反倒叫福安郡王府一枝独秀安安乐乐的。
据说先帝爷刚刚践祚时候,曾经看着满宗室只余下个孤零零的福安郡王一家,还特意亲切问候过老福安郡王谢辙,是否觉得被薄待,若心头觉得不甘,他这做皇帝的小辈,也不介乎违背违背祖宗章法规矩,给这位堂叔赐下块封地,叫福安郡王府能好生到封地去享享安乐,说这话时候正是先帝爷忙着在朝堂上大杀四方时候,话刚刚一吐口,就骇得年余半百的老福安郡王直接跪倒在地上,喏喏说不出话来。
第二日,这位老福安郡王谢辙就抛家弃子地跑到京郊的青云山做道士去了,爵位也直接传给了独自也就是如今的福安郡王谢綦。
当时不过十七八年岁的谢綦本应是谈婚论嫁年岁,可他当了郡王没两月,就在宴上堂而皇之地当众表示自个心慕上一副古画上的仕女,要正儿八经地娶其为妻,如此荒唐行径被朝堂上的御史接连参奏了数月,先帝则是轻飘飘地放纵着,只是出声止了这桩世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婚礼,直到借立嗣子名头召藩王入京,谢綦都已要近不惑,先帝才给下旨自个这位堂弟赐下婚事,由此才有了福安郡王世子谢珧。
到了谢珧这儿,他十三岁也就是谢璋登基那年,这位小世子突然声称昨夜梦里遇到位巫山神子,与其一见如故,京都人其实也都隐约瞧出来这不过是福安郡王自毁名声以求自保的手段,因此也没多加注意。
如此安稳几年,偏偏就遇着了陆家陆襄在京都闹的那通轰轰烈烈事,无辜的谢珧受到牵连招惹了不少指点,把谢珧给烦扰得跑到了青云山自己祖父的旧居躲清净去了,也正因此谢珧没能赶得上谢璋大笔一挥化身牵红线月老给宗室子弟赐婚,毕竟谢璋素来自诩通情达理,花萼相辉。
谢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信了皇帝堂哥亲善的鬼话,还是心里头有什么旁的想头,总归十来日前谢珧自青云山归来,便进宫求见谢璋,言说自个前往慈恩寺拜访慧能禅师时,偶然在佛殿里遇见孟裁玉,孟裁玉当时正在给已过世的临国公幼子吴择供奉抄写的经书祈福,他遥遥一望,不禁对孟裁玉这般深情重义的好姑娘一见倾心,无法自拔,愿效仿谢璋与孟夷光一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化作恩爱鸳鸯共渡此生。
谢璋自然允诺,不多时就下了赐婚的旨意到琅琊侯府。
琅琊侯府旁人对这桩婚事欢喜亦有担忧,但对于惯来“只求荣华富贵,不求真心相许”的孟裁玉而言,她才不在乎那谢珧究竟是不是有龙阳之好,她看重的是郡王府名头,以及福安郡王府的昭昭富贵,头一回福安郡王早年丧妻,被封作郡王续娶的虽是商户女,却不是普通的商户,他娶的乃是被誉为前朝天下第一富的孙家长房幼女,甚至哪怕已然是百余年光景过去,虽不及往日风光,可孙家依然被称“江南第一富”,孙家究竟有多富贵,旁人不得而知。
但福安郡王府的富贵却是有目共睹的,当年那位继妻郡王妃嫁入府时候,可称数十里红妆延绵不断,唱嫁妆换了五六人足足唱了整天才完,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