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南郊有一片地势高低不平的荒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名曰“乱岗”。
乱岗以南有一片自然孕育,野蛮生长的树林,常有大雾弥漫,名曰“雾林”。
在乱岗与雾林的交界处,有一间饱经风霜,环境破败的茶摊,名曰“顺达”。
虽然茶摊开在荒郊野外,虽然它招待的多是生客,虽然它的环境极其简陋,兜售的茶水要价不菲,品质却无比粗劣,甚至连掌柜和伙计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是爱答不理,十分敷衍,但它仍在此处经营多年,屹立不倒。
究其根源,皆因它所处的位置在蒙古与大宋的交界,向北翻过乱岗即可到达蒙古统辖的邓州,向南穿过雾林便可踏入大宋管治的均州。
金国覆灭,战事方休,邓州一带重新迎来和平与生机。渐渐地,穿梭于宋蒙两地的商旅镖车熙来攘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作为方圆四五十里绝无仅有的一处歇脚之地,顺达茶铺向来不愁生意。
追根溯源,乱岗和雾林本是邓州所辖,属于蒙古的势力范围,可由于连年战祸,匪盗猖獗,在此繁衍生息的百姓们纷纷逃难。久而久之,这里房屋倾塌,田亩荒芜,终成一片废野。
荒无人烟,意味着无油水可捞,官府自是不闻不问。强盗因无人可抢,亦渐渐作鸟兽散。
几年光景,“三不管”的荒蛮之地反而变成一片“世外桃源”。于是,有胆大心细之人贿赂邓州官府,打着“官驿”的旗号在此开店卖茶,招揽越境之客,赚取一锤子买卖的好处。
说是茶铺,实则就是两顶四面漏风的草棚,简陋的不能再简陋。观其高矮参差的长桌条凳和缺边少沿的壶碗杯碟,不难看出掌柜的对于这桩生意是何其“凑合”?也不难猜出其“见势不妙,拔腿就走”的私心。
毕竟,一堆破桌烂凳和汤汤水水,即使全丢掉也损失不了几个钱。尤其是在这种杀人都不用埋的地方,鬼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关键时刻,保命远比保这些“破烂家当”重要得多。
如此“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倒是与许多谋财害命的绿林野店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顺达茶铺的掌柜只有谋财的心,却无害命的胆。
五月初十,晌午。
彤云密布,阴风骤袭,天地间充斥着一片黄澄澄的混沌氤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雨露芬芳。仿佛老天爷正在密谋一场雷霆暴雨,只待世人不备即可倾盆而泻。
见天生异象,恐有不测风云,不少途径此处的商客不敢再贸然进入乱岗或者雾林,纷纷在顺达茶铺落脚,打算等天色放晴之后再继续赶路。
有趣的是,这里明明有前、后两间茶棚,今日的客商们却十分默契地选择在前边的茶棚落座,即使棚内已经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他们仍不肯换到后面的茶棚,哪怕后面的茶棚内仅有一人坐着,空间十分宽敞,亦迟迟无人问津。
究其原因,无外乎后面的茶棚外站着十几名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他们用阴沉而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已经出鞘的刀剑被他们大张旗鼓地攥在手中,锃光瓦亮的刀锋剑刃闪烁着幽幽寒光,摄人心魄,令人胆寒。
闲人勿近,不言自明。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更何况,来往商客与这些彪形大汉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因此更无必要以身犯险,招惹麻烦。
相比于前边的茶棚喧嚣嘈杂,后面的茶棚又是另一番情景。
但见茶棚正中的长桌旁坐着一位金相玉质,凤表龙姿的中年男人,右手托着茶杯,左手用两指夹着一封书信,正在细细端详。
此人,正是在如火如荼的锄奸大会上意兴阑珊,临时退场的金复羽。
在金复羽的左右,分别站着一对男女。左手边面色阴郁,神情凝重的二人,是陪同金复羽一道参加锄奸大会的宋玉和冷依依。右手边眼神飘忽,心思忐忑的二人,则是丁傲和董宵儿。
虽然丁傲和董宵儿没有在锄奸大会上露面,但他们却一直蛰伏在洛阳城打探消息。
一切都是金复羽的安排,他率宋玉和冷依依明火执仗在前,丁傲和董宵儿悄无声息在后,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相互照应,以策万全。
至于金复羽手中的书信,却是来自陆庭湘。
当日,陆庭湘和左弘轩、妙安在丹枫园吃了闭门羹,又被谢玄虚情假意地送离洛阳城,双方对彼此的态度早已心照不宣。
不同于愤愤不平的左弘轩和犹豫不决的妙安,生性机谨的陆庭湘第一个辨清形势,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融进柳寻衣的阵营,更明白仅凭江南陆府一家恐难以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中久持。
世人皆知,陆家传世四代皆雄踞江南,迄今已近百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枭雄霸主对这片富饶之地垂涎三尺,只恨找不到机会替江南易主。
昔日依仗陆家先祖的显赫威名,加之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的武林格局十分稳固,因此旁人对陆家只敢暗中觊觎,却不敢贸然出手。
今时不同往日,洛天瑾与清风两任武林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