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柳寻衣神情木讷地望着秦卫的剑,似哭死笑地喃喃自语,“像我这样的人还配拥有一柄剑吗像我这样的人,上不能保家卫国,下不能惩恶扬善,心爱的女人留不住,信任的兄弟也留不住,倾尽所有想为天下苍生尽些绵薄之力,可到头来却沦为十恶不赦,罄竹难书的天下第一大恶人。朝廷视我为叛逆,武林视我为奸贼,像我这样的人纵使活在世上又有何用”
“柳寻衣,你究竟为谁而活”洵溱的语气不阴不阳,平淡如水,“他们说你是叛逆、是奸贼,你就真的是天下第一大恶人他们说你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你就真的罪大恶极,一无是处我认识的柳寻衣行不苟合,特立独行,从来不会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别人不相信你,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如果你自认作恶多端,何不现在用这把剑自刎谢罪也省的我们整日为你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洵溱,我已是孤家寡人,天下之敌,早晚必死。你能救我一时,却不能救我一世,反而令自己深陷泥沼,无辜招惹一身麻烦,又是何苦”
“谁说我要救你一世”洵溱柳眉轻挑,揶揄道,“你我无亲无故,救你一世岂不冤枉”
“这”
“不如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没准我会考虑一下。”
望着煞有介事的洵溱,柳寻衣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言出肺腑,伤感正浓,本欲和洵溱推心置腹地聊几句人生苦闷,却不料洵溱非但不肯安抚,反而故意调侃。
难不成自己的样子像是在说笑亦或自己的遭遇本就是一桩天大的笑话
“唉”
心念及此,意气消沉的柳寻衣不禁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闭上双眸,似乎不愿再与洵溱逞口舌之争。
看出柳寻衣的郁结,洵溱非但不内疚,反而“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戏谑道“怎么我们的柳执扇、柳大人不仅身体弱不禁风,就连内心也变得不堪一击”
“洵溱姑娘,在下究竟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就算得罪过,现在我已尝到报应,阁下能否网开一面,放我一马”被洵溱一个劲儿的冷嘲热讽,柳寻衣既烦闷又无奈。
“现在不是我不肯放过你,而是你不肯放过自己。”突然,洵溱神情一禀,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浓浓的凝重,“柳寻衣,你可知世上最可怕的敌人是谁是自己与天下人为敌并不可怕,被千军万马追杀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未战先怯,没被对手打倒,先被自己内心的恐惧压得抬不起头。谁说孤家寡人,天下之敌就必死无疑你能不能翻身取决于你有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和越挫越勇的韧性,而不是一纸通缉告示或者一道江湖追杀令。更何况,你口口声声孤家寡人,我万里迢迢跑去临安救你算什么潘姑娘一介弱女子,冒着性命之虞孤身返回临安算什么在幕后帮你瞒天过海的秦苦又算什么你只说自己留不住心爱的女人和信任的兄弟,却无视我们这些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你同甘共苦的朋友,如此自私的柳寻衣真的配谈天下苍生,江湖道义吗”
“我”
“你究竟为谁而活”洵溱不理会心乱如麻的柳寻衣,再度问道,“你是不是天生的软骨头失去靠山非但活不下去,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
“在天机阁你依仗赵元,冲锋陷阵可以奋不顾身。在江湖你依仗洛天瑾,粉身碎骨可以一笑置之。在漠北你依仗大宋朝廷,赴汤蹈火可以万死不辞。那时的你之所以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你知道后面有人替自己撑腰,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可以躲在他们的羽翼下苟且偷生。现在,你渐渐失去所有依仗,主心骨随之崩塌,你惶恐、你胆怯、你畏惧,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甚至找不到生活的意义。你开始变得惊慌失措,畏首畏尾,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于是硬着头皮故作无所畏惧地返回临安,决心与枢密副使同归于尽,看似大义凛然,实则以死逃避。你将死当成逃避现实的良药,当成脱离苦海的捷径。”洵溱毫不避讳地揭开柳寻衣内心的伤疤,义正言辞道,“越是如此,越证明你心怀恐惧。你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失去你恐惧的不是大敌压境,而是孤立无援你恐惧的不是前路荆棘,而是没有退路承认吧二十几年的仗势欺人令你喜欢并依赖上这种摇尾乞怜,跪着求生的感觉。有人让你跪,你才心安理得、一身是胆、骁勇善战,而今突然让你站起来,你反倒诚惶诚恐,战战兢兢,非但心如猫挠,胆量尽失,甚至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是也不是”
洵溱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令柳寻衣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彻底沉寂下来。
呆若木鸡的柳寻衣,默默回忆着自己的过往,审视自己的内心。恍惚间,连他自己都看不清真实的自己,竟在洵溱的字里行间剖析的淋漓尽致,一览无余。
隐藏在他心、肝、脾、肺、肾里的阴霾与灰暗,被洵溱毫不留情地一捣而出,鲜血淋漓的欲望掺杂着自己不愿承认的私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愧与懊悔。
“说到底,昔日的柳寻衣根本不是真正的柳寻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