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刚从一场酒宴中退下来的钱大人醉意朦胧,坐在轿子里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打着盹儿。
轿夫们将轿子抬进城北的一座古朴大院,此地正是执掌大宋兵马的核心机要所在,枢密院。
“大人,是去内院歇息,还是去大堂”
进入枢密院后,一路随行的白锦赶忙凑到轿帘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枢密院无要事处理,不如大人先去内院歇息一会儿”
面对白锦的询问,轿内没有任何回音,但延绵一路的鼾声却悄然止息。白锦十分精明,他知道,鼾声止息意味着钱大人已经睡醒。醒了却不应答,则代表默认白锦的建议。
“大人,刚才在宴上伴舞助兴的女子是泉州大营都统徐广生引荐的,名叫兰绮。”白锦低声道,“相传,此女是泉州溯水阁的新晋花魁,色艺双绝,品貌俱佳,比陆庭湘的姘头白霜也不遑多让”
言至于此,见轿中仍无回音,白锦眼珠一转,又道“徐广生告诉我,兰绮对大人十分仰慕,昼夜期盼着能聆听大人的教诲。若大人不弃,下官稍后将兰绮送至内院,陪大人聊聊琴棋书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钱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你收了他多少好处,替他如此张罗”
“下官不敢”白锦眼神微变,面露惶恐。
“徐广生和江南陆府的陆庭湘是表亲兄弟”
“不错”白锦忙道,“当年,为让徐广生升任泉州大营都统,陆家没少费心费力。”
“直说吧”钱大人不耐道,“徐广生此次进京变着花样的献媚,究竟意欲何为”
“嘿嘿大人洞若观火,下官佩服”白锦谄笑道,“不瞒大人,三衙殿前司殿前都虞候不久前身染重疾,眼下已是奄奄一息,随时有可能因此,都虞侯一职即将出缺,徐广生想”
“他想补缺”钱大人的语气听上去略显一丝不屑,“一个小小的地方都统,竟也敢惦记管军的位置再过几年,他岂不是要夺本官甚至枢密使的饭碗”
“大人多虑了,给他徐广生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枢密使和大人面前造次。”
“告诉他,将心思放在办差上,休要胡思乱想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钱大人沉声道,“至于军中各部的空缺,枢密院与三衙自会任人唯贤,择优而晋,不是他徐广生今天送几箱金银,明天送几名美女就能左右的。”
“下官谨记”
“还有,让他好生规劝陆庭湘。既是亲戚,就要多多引导陆家走上正途,不要总以江湖草莽自居而沾沾自喜。”钱大人提醒道,“江南陆府在民间有些名望,陆庭湘的老子陆重阳当年也算是一位识大体的人,其拜把兄弟莫岑曾率人潜入金国皇宫刺杀完颜守绪,此等尽忠报国之举,陆庭湘应该多多效仿。”
“下官明白大人的意思,一定一字不落地转告徐广生。”
“只要对皇上忠心耿耿,肯为大宋肝脑涂地,建功立业,朝廷是不会埋没人才的。”
“下官一定传达大人对他的期望与教诲。”言至于此,白锦语气一滞,迟疑道,“那位兰绮姑娘”
“不见了。”钱大人打断道,“无功不受禄,本官不想欠他徐广生的人情,让他尽早把人送回去。临安不比泉州,此地人多眼杂,一个进京领差的都统身边整日跟着一位流萤女子不好看。”
“遵命大人好好歇息,下官即刻去找徐广生。”
言罢,白锦催促轿夫们将钱大人送入内院,自己快步朝枢密院外走去。
内院厢房,钱大人命人送上一碗参茶,而后屏退左右,独坐假寐。
“咔嚓”
突然,房顶传来一道几乎细不可闻的轻响,登时打断钱大人的冥思,一双老眼骤然睁开,迸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
“本官最讨厌鬼鬼祟祟的人,想见我就主动现身,别踩坏屋顶的瓦片。”
“呼”
钱大人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陡然翻身入窗,飞落在钱大人面前。
“秦卫”看清来人,钱大人不禁一愣,而后面露不悦,“青天白日,你鬼鬼祟祟跑到这里作甚”
“正因为青天白日,小人才不敢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秦卫叩拜施礼,连忙赔罪,“大人息怒,若非事出紧急,小人断不敢前来打扰”
“行了”钱大人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同时喃喃低语道,“看来枢密院的守卫应该换一批人马,有人溜进来都浑然不察,如何护卫枢密使和各位大人的周全”
“守卫们打死也想不到有人胆敢光天化日潜入枢密院,因此才”
“废物就是废物,你不必替他们解释。”钱大人打断道,“言归正传,何事令你如此急迫”
“实不相瞒,小人有一事相求。”秦卫心怀忐忑,说话吞吞吐吐,“此事与大人交给小人的差事无甚关系,只是一件私事,因此”
“你是为柳寻衣而来”
钱大人一语道破秦卫的心思,令秦卫一愣,半晌没能做出回应。
“难道本官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