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九天, 这是闻斌和叶芸分开的日子,对于离家的人来说,每一天都在度日如年, 到后来, 便是之死靡它。这个日子说长, 在人生的漫漫河流中或许只是无足轻重的一年多光景。可说短, 也足以将一个人彻底改头换面。
再次见到叶芸, 闻斌差点不敢相认。在他的记忆里,叶芸还是那个从青溪村被接回来的样子, 梳着两个辫子, 穿着不合身的破布衣裳,眼神不敢与人直视。
随着他的脚步逐渐靠近,他的内心也跟着激烈波动,她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了。一身洋气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头发挽成时髦的发髻, 眉目如画的气韵仿若被娇养的城里姑娘。她不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懵懂样子, 柔嫩的面庞多了重小女人的娇媚之态, 只一眼,便惊艳得让闻斌说不出话来。
这一幕曾在他脑中上演过无数次, 他想过跟她说的话, 也想过紧紧拥住她。可真到了面前,她身上的陌生感让他拘谨, 甚至无法贸然逾矩。
叶芸呆在那,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她的世界地动山摇,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震撼程度疯狂地颠簸着。
直到闻斌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清晰地看见他的眉, 他的眼,他的轮廓。不是幻想,他的样子清楚地投射进瞳孔里,她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温热、真实,甚至不可能是鬼魂。
“你”这一个字用尽了叶芸全身的胆量和气息。
“是我。”
“我回来了。”
在听见这六个字的时候,十九个月的点滴飞速在叶芸脑中掠过,像梦一场,又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轰然坍塌。
伸着头张望的男人,目瞪口呆的女人,面色惊讶的老人,以为见到鬼的孩子。叶芸的感官在无限放大,她甚至感觉到了吕萍脸上耐人寻味的神情。
屋门被推开,白闻赋走了出来,他转过头,目光漆黑、深沉。
叶芸看见白闻赋的一瞬,浑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就连骨头仿若都在四分五裂,她眼里搅动着深深的无助,却又像被烫着,迅速垂眸,不敢再看他。
白闻赋嘴角微沉,出声道“别站着了,先回来,领导还在这。”
他这么说着,屋里两个中年男人相继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叶芸见过,去年来家中报丧,她为他泡过茶,还有印象。
叶芸和闻斌一起往回走,他们并排,却隔着微妙的距离。闻斌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叶芸,她身上幽淡的芬芳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让人紧张而着迷。叶芸则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
白闻赋在门前同闻斌单位的两位领导谈话,目光似有若无地看着两人。
走到近前时,那位年长的领导对年纪稍轻些的领导使了个眼色。
这人便开口对闻斌说“既然已经确保你安全到家,我再跟你聊下后续问题,然后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这位年轻领导递给年长领导一个眼神,而后带着闻斌往水房那头走了几步。
年长的领导低声道“我们进去说。”
几人相继进门,佟明芳焦急地迎上来,白闻赋最后一个进来,顺手带上门,看向叶芸。
叶芸的目光跟他短促地交汇,又各自移开,听见领导开了口。
“把闻斌支开,是要跟你们说一些关于他的情况。这事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事情比较复杂,我长话短说。”
根据单位领导的口述,他们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
闻斌有个要好的同事叫彭亮,两人同时进的单位,年龄相仿,性格也合得来。巧的是户口关系都在二尾巷,久而久之,两人成了最铁的哥们,经常一同上下班,搭伙吃饭。他们俩都是瘦高的身形,出海在外衣服经常换着穿。身边人时常调侃,让他们回去问问自家老妈子,是不是走散多年的亲兄弟。
这些玩笑不过是工作之余,同事拿他们打趣,谁能想到这玩笑话有一天会在他们生死攸关的时候,以这种方式上演了。
起初船上最先感染疾病的人是彭亮,有个与他接触过的同事在两天后有了不适反应,他们迅速同其他人隔离开。被彭亮感染的那位同事症状不算太严重,但是彭亮的情况却急速恶化,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听见彭亮在隔离屋里撕心裂肺地喊,没人敢靠近。
大约第四天的时候,隔离屋里的物资耗尽,彭亮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有时候几个小时都没动静。船舱内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在不确定他们的病因,船也无法靠岸前,没人敢拿命冒险,给他们送物资药品。
人没病死,也得饿没,闻斌不忍看着好兄弟折磨至死,主动站了出来。既然如此,另一个被感染的同事,他也一并照顾了。
他已经很小心了,全身几乎都包裹起来,饶是这样,几天后,他的身体还是出现了状况。并且和彭亮一样,病情发展迅速,抵达吉大港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意识,不再动弹,同行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人被抬下船抢救,心脏一度骤停,当地负责救治的医生放弃治疗。他说的是孟加拉语,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