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在浮票上也是这么写的。
张居正不认为这一句大圣人的评价,有过分的地方。
陛下登基之后的作为有目共睹,王崇古这些话里,有一句是假的吗奏疏不过夜、闻鸡起舞不避寒暑习武、每日操阅军马,一个月只有二十四日休沐一日也从来没有断绝,支持清丈还田还大力开海,对弟弟极好,万国美人和祥瑞模型,朱翊镠都有一份,还有皇叔朱载堉在朝,狂士口不择言,陛下从不怪罪。
也就是这一段,被大明各大杂报的笔正们口诛笔伐,说王崇古这个奸臣果然是奸臣陛下才十九岁,就开始妖言蛊惑陛下了
读书人骂人,真的非常难听,以致于素来以奸臣之家标榜的王谦,都为父亲鸣不平。
也不怪读书人这么骂王崇古,实在是王崇古身份地位超然,这么一本奏疏实在是把事情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明白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王崇古在奏疏中说今天大明天下,名门望族钟鸣鼎食之家,兼并天下,每到朝廷造册的时候,就会行贿,减少田亩的登记在鱼鳞册上,这叫飞洒,即便是考成法之下的大明亦是如此。
除了减少田亩登记外,最大的问题,便是隐丁,王崇古称之为活洒。
有的是暗藏逃绝子户,这是死寄;有的是分家却不落户口,这叫诡寄;有的明明有胳膊有腿却落成了畸零户,这叫畸寄;有的功名在身,却孑然一身,父母兄弟妻子都没有,这叫不归;有官身之家居然仅有自己一个壮丁,实在是不好糊弄就过继一个义子,这叫包纳;进士举人捏造自家佣奴,明明上百人,在册却只有一奴仆,这叫捏作;
可是有的百姓之家,明明已经几近于破灭的地步,可在册却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人,这叫空影;明明已经绝望到了垦荒都不得的百姓,家中却有良田数顷,这叫浮末。
这种隐丁的手法,最大的问题就是导致了朝廷每年的赋税无法征收,大户所欠,衙役只能逼迫小民赔偿。
小民赔不起,就只能逃亡,那县衙就只能让里正填补这个窟窿,里正赔不起,也只能逃亡;最后就是落在了粮长的身上,每到谁家被指派为了粮长,家里人甚至出殡一样的哀嚎,大小对泣亲戚相吊,宁愿去充军也不愿意当粮长。
这还是粮长,那小民又当如何呢恐怕连哭丧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王崇古才会说亦如听民怨载道哭声谡谡,惊虑忐忑。
更加可怕的是大明的赋税有田赋也有徭役,也就是人头税,大户之所以要隐丁,就是为了把人头税省掉,但人头税朝廷要收,就要苛责小民了。
利者,人之所欲也。
这就是问题,也是王崇古被谩骂的第二个地方,你明明说大明在陛下的带领下国泰民安,怎么笔锋一转,大明有了大病,这哪里是国泰民安,力除积弊,分明是要亡国了,你王崇古如此渲染隐丁和危害,不就是为了吓唬皇帝,夺取权柄吗
王崇古,你这个大奸臣
朱翊钧对隐丁的问题非常非常看重,王崇古这前面说国泰民安,后面说国有亡国之兆,看似首鼠两端,这是基于矛盾说的一种辩证法,陛下做了很多,这是有目共睹的,但还有一些危机,在水面之下,也要看到。
朱翊钧不认为王崇古是个传统的奸臣,王崇古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份奏疏的威力,所谓真的很忐忑,万一陛下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懒得继续革故鼎新了,他这本奏疏就是催命的刀。
王崇古讲明白了自己上书的动机,隐丁的现象、各种隐丁的手段和造成的危机后,进一步论述。
隐丁的危害还有,对基层组织的破坏,里正粮长制度的彻底破坏造成了大明皇权不下乡的基本事实。
除了制度上的破坏,还有人口增长的忧虑,大明自永乐之后,丁口再无增长了,大明两百年自然是祸患不断,可并无破国之危机,怎么到了现在,还和当初一样,人丁一万万,还稳定了这么些年就是隐丁引发的问题。
生产力是人改变自然的能力,人才是那个主体,人少了,如何去生产如何去开拓大明如同蛟龙困于沟渠一样动弹不得。
生孩子徭役人头税破门灭户,谁还肯生
元辅先生说天下困于兼并,王崇古则说天下困于朘剥。
兼并塑造了阶级,而朘剥让阶级稳如泰山。
王崇古还引用了罗马灭国的教训,罗马人不愿意生孩子甚至逃亡了蛮族避免税赋,最终造成罗马人越来越少,被蛮族所消灭,无论罗马皇帝如何鼓励生育,都无法获得基本盘人口,最终灭亡。
高启愚、黎牙实等人翻译了很多泰西的书,王崇古也喜欢看这些海外的故事,罗马可是泰西的正朔,但罗马灭亡了,再也没有闪电般归来。
在阐述清楚和明白隐丁的危害后,王崇古诉说了自己的努力,他作为刑部尚书试图改变这一现状。
臣尝立法清理,虽未收厘革之功,亦稍有规正之渐,法严人之所畏也。法轻则易犯。臣律例欺隐田粮罪,止满杖其田入官,所欺税粮依数徵纳,若诡寄、影射并受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