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政,从来不是一拍脑门,就这么办了,一直在抽丝剥茧。
孙克毅继续说道“这第二条就是宽税基,自孝宗以来,天下田亩四百万顷,四亿亩地,糊弄鬼呢洪武二十六年,田册八百万顷。我家老实,我家的田是在册的额田,他家胆大包天,家里良田万顷,一亩都不在册,哦,我家天天夏秋两季纳皇粮,他家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你说长此以往,我乐意纳赋指定不乐意啊,人都这样,不患寡患不均,都交都不交,可以,但是我交,伱不交,那就不行,自然想方设法的不肯交税纳赋了。”
骆秉良稍微捉摸了下,孙克毅是站在一个权豪的立场上,分析国朝政令,如果骆秉良是哪个纳税的良民,他看着不纳税的权豪,肆意侵占,那他骆秉良总会想办法。
孙克毅想了想说道“这低税率就很好理解了,我觉得现在这个税率就挺好的,百值抽六,行商不纳税,田亩征税两成,也好促进还田之事。”
骆秉良笑了笑,孙克毅也有所保留,投效朝廷赚的盆满钵满,但是谁嫌自己赚钱多呢
所以,其实孙克毅对税率还是有意见的,不是对百值抽六有意见,而是对苏松地区的重税有意见,说是当年太祖高皇帝为了惩戒江南百姓投效苏松百姓支持张士诚,而设立了重税的两成田赋。
其实北宋末年,熙宁、元丰更法、崇宁、大观多事、靖康之耻,建炎戎事频繁开始,苏松的税赋一直在不断的增加。
苏松重税是存在的,骆秉良不止一次听到了歌谣,一亩田无七斗收,先将六斗送皇州,止留一斗完婚嫁,愁的人来好白头。
稽税千户骆秉良专门研究过洪武二十六年的苏松田亩赋税,洪武二十六年,苏松二府共有田亩14982961亩,全国共计田亩850762368亩,苏松二府田亩占全国176,而洪武二十六年,苏松实征米麦数为4030386石,全国共计29442350石,苏松二府税粮占比1369。
也就是说,苏松二府以全国176的田亩,承担了全国1369的税粮,这也造成了苏松地区抗税蔚然成风,和拥有广泛的民意基础。
孙克毅作为既得利益者,他没办法说朝廷的坏话,但是骆秉良一笑,孙克毅就知道,骆秉良听懂了。
这就足够了。
孙克毅继续说道“最后便是这严征管了。以前朝廷根本就不稽税,什么君子耻于言利,那不就是收多收少全看天意吗指望一纸圣旨,就让天下权豪缙绅,把白花花的银子交给朝廷,那不是痴人说梦是什么”
“骆千户稽税千户,从前年昆山顾氏,再到去年的苏州葛氏,今年的庐陵杨氏,这都抄了多少家了,可是这稽税还是得继续斗下去。”
“只要稍有松懈,权豪立刻就逃避税赋,那是必然的。”
“没有刀子逼着,你指望权豪大户交税纳赋,你指望我们良心发现良心这个东西,大户人家哪有这个东西”
“我不说别人,就说我自己,我哥不让我做这个皮肉生意,就是画舫这买卖,他觉得有伤天和,他是个读书人,他考举人考进士,他有道德,但是我没有,我就是有钱就赚钱,朝廷又不禁止,我有钱不赚不是王八蛋吗”
“但是这买卖,的确有伤天和,而我的确没什么道德和良心。”
“良知谁有那个东西。”
孙克毅的这十二个字,道尽了江南地面税赋的矛盾所在。
这十二个字,就是孙克毅的心里话,不客气的说,若不是松江镇三千南兵压阵,他孙克毅也不交税,百值抽六,不高,但是能不交他就不交,赚一点是一点,利益最大化,才是商人思考问题的方式。
骆秉良将孙克毅的说辞认真的整理了一遍,才笑着说道“这画舫我得上船,徐阶搞的这出儿,必须要防范。”
“我去劝劝他,我这个仇家顶多逼着他把追欠给交了,剩余的,我也做不到了。”孙克毅答应了下来,也答应劝劝徐阶,别折腾了,斗又斗不过张居正,现在的张居正是30版本,你这个05版本的徐阶,是斗不过的。
赵五六,是画舫上的一个佣奴。
他本是苏州府吴县木渎镇人,家里住在木渎巡检司旁的寿桃山下,父母生他的时候,加起来岁数五十六,所以叫赵五六,外号狗蛋,取个贱名好养活,三岁的时候没了娘,五岁的时候没了爹,爹是被人打死的,是昆山顾氏的家丁动手。
赵五六也没想过报仇,人家顾氏,就佣奴就有两百多人,他赵五六单枪匹马,拿什么去报仇而且顾氏还给了五两银子,了结了这桩公案。
靠着这五两银子,赵五六的哥哥,赵四七带着赵五六活了下来。
前年顾氏被抄家的时候,顾章志被斩首的消息传回苏州府后,赵五六专门买了一坛酒,跪在他爹和他哥的坟头,哭的涕泗横流。
这朝廷忽然转了性子,对权豪大开杀戒,催命符在江湖的传闻中,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要可怕的多,生死簿谁都没见过,缇骑们风驰电掣的身影可是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