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厅后台静悄悄。
他仔细看,才意识到虽然安静,后台实际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顾为经看见有拿着相机的摄影师,有坐在化妆间里闲聊的工作人员,有和自己一样西服革履似乎一会儿也要登台的学者老师,他还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翻动手机的《油画》杂志社的副主编……顾为经隐隐约约记得对方好像叫纽兹兰。
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每个人在策展助理带着顾为经经过的时候,都转过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顾为经看。
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
仿佛他变成了一只无法被人接触的幽灵。
“《油画》这好比是派了一支军队来啊。”顾为经听到自己身边的杨德康轻轻吹了一口气,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说道。
顾为经轻轻一怔。
他恍然大悟。
杨老师的杀手本能,总是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的关键。
是的。
这种感觉多么像是一支军队啊。
过去两周里,《油画》的编辑和记者们四处出击,各自为战,他们采访本地的艺术名家,大画廊的亚洲合伙人,与组委会里的知名艺术家和学者一起共进晚餐。
现在。
他们又全部收拢于一处,成为了主事者的仪仗队。
顾为经所感受到的与其说是冷清,不如说是肃穆。
没有人找顾为经说话,打招呼,不是因为顾为经变为了不可接触的幽灵,而是因为他们和他说话没有意义。
类似那位纽兹兰主编,也许也是学富五车,能言善辩的人物。
但在这样的场合。
他只是围拢在国际象棋里“王”身边的卒子,他的任务只是配合别人的工作。
这场采访即将开始。
无论《油画》杂志报有什么样的打算,商量出什么样的对策,在最终对弈的棋盘之上,一方只会有一个棋手的声音。
“就在这里了。”
兰普切女士在走廊尽头的一间休息间前停住脚步。
“咚咚咚。”
策展助理叩响了房间的大门。
“顾先生已经来了。”
房门被打开。
艾略特的脸出现在门后,她打量了顾为经片刻,眼神落在对方的衣服上,稍微停顿了短暂的瞬间,然后又朝他身后的杨德康瞅了两眼,这才侧身让开了空间,示意顾为经可以进去。
安娜正在画妆。
女人面对镜子而坐,这间休息室是为了在歌剧院演出的剧团里最大牌,最有名望的男女高音歌唱家所准备的,有一面非常气派的梳妆镜。
梳妆镜边的置物台半拉开的抽屉里,露出其间的衣物。
叠好的妆点羽饰的天鹅绒斗蓬,刺绣的丝锦披肩,几只不同色号的口红,女人的手边还摆放着一只镶嵌满天蓝色宝石的冠冕。
顾为经不自觉盯着那只华丽的头冠看。
他很少能在现实世界中见到这样的首饰。
梳妆台边的女人今天穿了一件拥有宽阔裙裾的……长裙?晚礼服?
顾为经不太懂。
蓝色的裙摆自由的垂落在脚面,两侧有丝绸装饰的泡泡袖,一条嫩黄色的腰带束缚住腰身。
搭配上梳妆台上华丽而古旧的装饰品,让年轻人想起到了迪士尼电影里住在城堡中的公主。
“星星落下去时,黎明到来,我将取胜。”
女人哼哼道。
“什么?”
“那边的抽屉里装着这些东西,我有点好奇,所以拿来看了看。都是些演出道具什么的——星星落下去时,黎明到来,我将取胜。”
女人用刻意低沉的嗓音哼唱了两句著名唱段《今夜无人入眠》里的段落,却不是图兰朵公主,而是卡拉夫王子的唱句。
“我看见你在盯着那顶头冠看。”
“我猜测之前有剧团在这里排演过《图兰朵》,也可能双年展之后有演出,谁知道呢?”
镜子里的安娜小姐用睫毛刷贴着眼睑上缘轻轻的滚过,睫毛弧线像是刀锋般微微挑了起来。
她仿佛是在盯着自己的眉毛,又仿佛是在对身后的来客说话。
“别误会,这不是我的东西。难以想象顶着这样的头冠做采访会是什么样的场面。这会让采访在镜头里看上去像是迪士尼儿童乐园的现场。”
安娜随意的发表着锐评。
“太灾难了,不是么。”
“当然——你这身看上去不错。小画家。”
女人说道。
安娜没有提他们上次见面时不愉快的经历,像是想要把那次会面特意的遗忘掉。
所以顾为经也没有提。
“谢谢。”
他点点头,却还是把口袋里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答应还给您的东西。”
顾为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