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楼三楼。
后勤处长办公室。
江海涛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脸上的皱纹比之前多了些许,双手摩挲着座椅的两个扶手,目光中有些缅怀,拍了拍椅把之后,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那些年一直梦寐以求的位置,熬到最后都以为可能会和它无缘了,没想到还是坐上了。
其实就舒适感而言,和以前副处长的位置没多大区别,只是这个位置代表的含权量不同,象征意义强过了实用意义。
从炸药包的引信被启动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位置,将要离他而去了。
这次的事情太大了,他压不住,李怀德也压不住。
虽然这次的钱,他确实没有收。
后悔是肯定的,如果没有李怀德,在后勤副处长的位置平平安安退下去,也许,结局就比现在好看多了。
但人生肯定没有如果,被蒙蔽了目光后,因为心底的执念,坐上这个位置,就代表着,跟他绑定在了一个马车上。
当孙正义被带走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结局的到来,属于李怀德,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办公桌上的玻璃下面,原本压着的一张张照片,或者报纸减下来的文章,此时全部被抽了出来,桌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干净过,坐到这个位置上后,他的心,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平静过。
最后,他精心挑选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黑白色的合影,手指哆嗦的摸着照片上微笑的脸颊,一滴大彻大悟后的泪水,滴在了上面,随后被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
忐忑、不安,随着他下定了某种决心,拎起办公桌边上的黑色皮包后,他的心,和沉甸甸的皮包一样踏实。
“咚”
这间办公室的房门,就这样,被他亲手推开,也亲手关上。
走廊上走动的人员,看到江处长后,都自觉的让开,打起招呼,然而,这次,江处长却没有理会任何人,平静的下楼,平静的走到了保卫科的楼下。
在孙正义招供的同时,江海涛留恋的看了眼不远处的轧钢厂大门,当初进厂时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我是后勤处江海涛,我是来交代我犯下的错误”
被带进保卫科后,可能是因为自首,所以获得的待遇比较良好,并未受到限制戴上手铐,而是给他搬了一张凳子,还倒了一杯水。
直到老魏被通知到后,急忙从审讯室那边过来。
“这个包里,是我就任轧钢厂后勤处处长职位后收到的钱财和贿赂,我分文未动,今天全部上交组织”
“里面有七万三千六百二十八元,金条十五根,房契以及其他”
略显吃力的把皮包放在了办公桌上,江海涛面色坦然的拉开了拉链,把里面的钱财,物品,一件件拿了出来,分文别类的摆在了办公桌上。
“这次事件,是我严重违反了单位规定,未按照组织程序进行人事工作安排,也并没有做好仔细检查人员入职档案的工作,导致出现了重大安全问题,我,我错了”
“但我这次,真的没有收钱”
保卫科大办公室内十分安静,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都会看着那个老泪纵横的副处长,絮絮叨叨的忏悔着自己曾经的错误。
“跟我进来吧”
长叹了一口气,老魏示意一旁的干事,把证据全部收集起来,这才带着有些步履蹒跚的江海涛,走进了审讯室。
把全部交代出来后,江海涛仿佛卸下了肩膀上那个沉重的担子,双手捧着杯子,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这些人员,全部是经过你和李怀德的手,进行的岗位安排”
老魏把誊抄好的名单,递给江海涛后,接过他手中的杯子,让他核对了起来。
“是的,大部分都是通过他的关系,这不是我推卸责任,我自己的姑娘,都是普通的办事员,哎,人呐,活了这一辈子,也就最后这时候犯了这个糊涂”
“开始拿几千块的时候,我睡觉都不安稳,藏在床脚下面,我一晚上都得醒来好多次,梦里也是被抓时的场景,昨晚下定决心后,我反而,反而睡了个好觉。”
苦笑了一下,如释重负的江海涛把自己安排的几个名字,标识了一下,剩下的,可都是李怀德的事儿了。
他不敢赌,李怀德会不会把所有问题都扔到他头上,因为人家有跟脚,有背景,这次如果不是事情闹得太大,他压根也不会来自首。
正因为太大,他真的担不住,调查组有的人在厂医院没救过来,就代表着这事儿没法善了,体面一点,至少不会牵扯到家里,这事情有他的原因,但不多,始作俑者,并不是他。
这也是一个做父亲的,最后能为家里做的事情。
当从审讯室出来的那一刻,江海涛的手上,已经戴上了手铐,然而他的表情却轻松了很多。
轧钢厂在出现了前面的事情后,表面上虽然平静了下来,该干嘛干嘛,但谁都知道,暗潮在底下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