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抚吹拂着两个年轻人的面庞,带来一种舒适和宁静的感觉。
如果不是一人肩膀上扛着一只枪,恐怕场景在外人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旁树叶轻轻摇晃,树梢上的落叶缓缓落下,在天空中舞动起来,围墙上懒洋洋趴着的大菊,看到这一幕,站起来弓了弓身子。
李峰掏出了口袋里的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了李学文,自己嘴上也叼了一支,点着后,双手撑在了身后,仰着身子看着对面的黄梨猫。
细碎的烟雾在空中缓缓升腾,随后又被微风给带走,这一刻的李峰,感觉无比的自在,就像婚后,下了班在停车场里的车子里,没有回家而是刷着某点看着的中年大叔。
“你在保卫科多久了”
“三年,怎么了”
李峰转过脑袋,上下仔细打量着一旁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皮肤,身材跟当初刚退伍的自己一样瘦削,就差戴个黑框眼镜了,那就实打实的学校老师的容貌了。
“三年时间,不该应呐,还没把你练结实,你们保卫科真的是吃干饭的”
手贱的捏了捏李学文的二头肌,李峰再对比了一下自己,这比自个还瘦的柔弱大学生,人竟然不教书,跑去当捕快了,不应该呐
李学文被李峰下意识的动作弄得被烟呛着了,咳嗽了几声,这才缓过劲来。
“之前恐怕还真是,所以才愿意接收退伍回来的,身手至少过得去,不像我这样半路出家的二把刀,文不成无不就,不受待见”
遥想毕业之时,基本所有同学都去了全国各地,扎根下去,自己则是选择了轧钢厂,这个离家不远工厂里,李学文自己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
在厂里激动万分的接受了这个大学生独苗苗之后,本想着把他分到哪个车间,先下基层锻炼锻炼的时候,结果他选了保卫科,这可让不少人大掉眼镜。
文化高的人,去保卫科这种干粗活的地方,可不就相当于自己把自己埋没了么。
但是,现在可能些许明白了。
摸着肩膀上嗝人的枪管,李学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玩意才能带来的安全感,让他鬼使神差般的选择了这里。
“那现在不就受待见了么,不能光指着退伍的,今年估计一个没有,不行就把手底下的小崽子,拉出来练练,整天别楼里,你看靶场都荒废了”
李峰看着李学文像个地铁痴汉般摸着枪管,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这丫心里有肯定问题。
“我喜欢枪,李峰,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眼去会议室时,我只看见了曹科长身上是随身带枪的,就选择了跟着他”
李学文并未理会李峰指着靶场说的话,而是眼神有些空洞,看起来是回忆起前三年的事情,在放松下来后,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
“结果呢,枪是拿到了,但你这个大学生,硬是被沉淀了下来,基层锻炼锻炼,回不去了,你不觉得可惜么”
看了看手中的香烟,已经马上燃尽了,就像李学文一样,从开头的火热,到后面的无所事事,如果不是升到股长,恐怕这个大学生,到最后,也混成手底下现在那些大老粗一样。
“后悔,不,不后悔,只是我爱人希望我去学校教书,但她,还是不了解我”
“比如”
“比如,你还记得前二十年,死过多少人么”
李学文脸上的苦笑,消失了,而是换成了另一种严肃的样子,和当初捉拿李峰时,一样的面孔,只不过现在的眼神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那时候,父亲带着我们一路往南逃,但一路上,都在打仗,我五岁就开始跟我父亲出诊,他一直把我当大夫来培养,想让我接他的医术,但我真的学不下去”
“外头尸横遍野,乱葬岗的野狗比我还高大,眼中冒着凶狠的红光,每次出去,我都得带着这么粗的棍子,直到后来,在我爸帮忙的医院里,连门口狭窄的通道上,都是受了伤的病人,在痛苦呻吟”
“空气里药物和消毒水的味道,都已经没了,只剩下硝烟的味道,那时候缺医少药,有些人眼看着病情恶化,我爸忙的没时间处理,我看到的都是无助和绝望”
说到此处,李学文的情绪异常的低落,看来混乱的社会,确实对处于成长阶段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残酷。
“那些,我都还清楚的记得,有时候,我都以为自己忘记了,但看到这个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并没有忘记”
把靠在肩膀上的枪,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李学文怔怔的看着,直到此刻,他在直面自己的内心,这是一个在乱世彷徨恐惧的幼兽,长大后觉得只有这玩意带来的安全感才能靠谱。
李峰看着这个读书人脑门上暴起的青筋,一个瘦弱的身躯下,还是有着男人的血性的,只是看起来,这孩子,像是有了创伤后的应激障碍。
“唉,你不喜欢混乱,我也不喜欢混乱,一切还是稳定的好,你也不想以后,自己孩子,生活在恐惧的时代下吧”
熄灭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