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桑干虽然是昆仑奴,但他做事胆大心细,杀了王思礼后便连夜离开长安,他先雇了一辆牛车到咸阳县,他没有继续向西逃,又雇了一辆牛车重新向东走,一路前往华阴县,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追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棒伤没有好,他可以趴在大车内,免得伤口崩裂。
虽然一路上遇到几拨拿着榜文去各地张榜通缉的衙役,但他们都不是追捕人,没有拦截检查他的牛车,有惊无险,他顺利来到了华阴县。
但他的目标并不是华阴县,他只是担心车夫出卖自己罢了。
这就是桑干胆大心细之处,他在华阴县又偷偷爬了一辆运稻草的大车北上了,几经辗转,他抵达了坊州中部县。
十三年前,他刚被卖到大唐时,就是走洛水线进的关中,当时他的粟特主人病倒了,他们中部县呆了一个月。
中部县是他在大唐除了长安外,唯一熟悉的县城,而这个秘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卖他的粟特人也早死了,和他一起卖到大唐的五名同伴,有两人死了,其他三人跟随主人元家去了海外建国,所以不管官府怎么追查,都绝对想不到他会藏在中部县,等过几个月,他再逃回家乡。
桑干并没有进县城,而是从一名农户手中租了一座快要废弃的小院,他又在专门卖旅途干粮的一家小店买了一个月的干粮和几个大水葫,又买些伤药,便躲进了小院中,闭门不出,在房子里养伤。
他都是在夜晚行动,戴上斗笠,利用夜色掩护他的肤色,加上他能说一口纯正的长安官话,租房给他的老农妇压根就不知道这世间还昆仑奴。
桑干便在坊州潜伏下来,此时距离他杀死王思礼已经过去五天了。
负责调查杀人案是内卫,一旦查清案子,明确真凶后,内卫就不管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给刑部来缉捕凶犯。
政事堂圆厅内,刑部侍郎蒋怀恩正在向天子和政事堂高官汇报追查情况。
“这个昆仑奴在行凶两天前刚被打了一百棍,伤情比较严重,他不可能骑马,也不可能走路,一定是坐船或者坐车逃走,我们排查了当天晚上和次日上午所有离开长安的船只和大车,果然发现了线索。”
众人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发现他本人了吗?”
蒋怀恩点点头,“我们找到一个赶车老汉,他运了一个受伤的黑汉子去咸阳,对方带着斗笠,天也没有亮,他只知道对方皮肤很黑,不像是汉人的黑皮肤,身材也高大,符合嫌犯的特征,我们已经在咸阳县进行大搜查,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会不会在咸阳坐船继续西行?”韦见素问道。
“确实有这个可能,但船只很多,我们无从查起,卑职甚至怀疑,他并没有坐船向西走,而是向东走了,他可能会从泾原道前往河西。”
张立摇摇头道:“他可是被打了一百棍,这么重的伤他走不了河西走廊,一定是躲在某处疗伤,他不一定躲在县城,很可能是躲在小镇上或者乡下,你们搜县城没有用。”
蒋怀恩苦笑道:“他如果躲起来就很难查了,大海捞针一般,他如果躲上一年半载,那更没法查。”
郭子仪缓缓道:“无论如何,他一定会返回家乡,我认为只要在河西入口处仔细盘查,他的肤色就是最大的特征,他迟早会被查到。”
韦见素点了点头,对蒋怀恩道:“刑部继续追查,请京兆府各县协助,如果实在查不到,那就耐心等,等他自己落网。”
这时,天子李邺轻轻咳嗽一声,政事堂内立刻安静下来。
李邺缓缓道:“王大将军不幸遇难固然让人心痛,但如果我们认识不到这个案子的另一面,那王大将军就算白死了。”
李邺目光严峻地看了一眼众人,“朕要求所有官员在六月底前完成奴隶清理,但一个昆仑奴案就暴露出了现实,现在可是十一月了,距离期限过去了五个月,居然还有人不把朕的旨意当回事,就当朕说话跟放屁一样,根本不屑一顾,请问在坐各位,你们府上的奴隶是否都清理干净了,清理干净的请举手!”
这个时候没有谁敢再触怒天子,都纷纷举手,李邺点点头,“很好!或许只有少数官员没有做到,王大将军就是其中之一,那么朕再给官员们最后一次机会,到年底最后一天为止,无论一品高官,还是九品小官,不管是大将军还是校尉,也不管是昆仑奴,还是新罗婢,只要在明年查到家里还有奴隶,官员和将领立刻革职,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家族上黑名单,科举不予录取。”
李邺彻底动怒了,废奴不仅仅是一个社会改革,更是他君权的表现,阴奉阳违,或者不理不睬,那就是挑战自己的君权,让他心中动了杀机。
刘武通来到临时安置小红的房子,他在正堂坐下,仔细打量一下这位好多年未见到少妇,模样没有大的变化,但确实比从前成熟了很多。
“小红姑娘,你应该还认识我吧!”
小红点点头,她当然认识,老爷的心腹侍卫首领。
“太上皇不可能见你,他让我来和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