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迦婆看向陈乞生,眸光清澈如晨曦露珠,轻声道:“我所说的求活,不是为求此身性命能活,而是求此生夙愿能活。”
“什么夙愿?”
陈乞生提着剑,银甲胜雪,两道青红道篆缠身游走,毫不掩饰一身敌意。
“这些年来,番地佛序为了生存,行事和心性变得越发疯魔,迫害番民,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错.”
林迦婆悲悯的话音被一声高亢的剑吟所打断。
是陈乞生在曲指弹剑。
“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还是桑烟佛祖你贵人多忘事?我怎么记得,在隔壁的乌斯藏卫可有很多伱桑烟寺的佛序在把番民当成猪狗,敲他们的骨,吸他们的髓,拿他们的肉肥土,用他们的血篆经?”
“我早已经无力控制桑烟佛序,这是我诸多罪孽之一。”
林迦婆并未辩驳,双手合十身前。
“我这一世罪孽深重,注定再无转世可能,我只求尽可能弥补哺育桑烟佛序,却反而因此遭受无边苦难的番民。”
林迦婆声音逐渐洪亮:“可惜我如今被囚于神山之上,空有满腔宏愿而无践行机会。所以我今天来,只是希望能够为自己死后找一位代行之人。”
“说的真是大义凛然,让人忍不住想心生敬仰。”
陈乞生冷笑道:“可我怎么还是觉得你只是在为了自己,想找人挡刀?林迦婆,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骗啊?”
“骗从何来?”
林迦婆寡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只听她略带嘲讽看向陈乞生:“难道我会让你们为我抵御那些豺狼虎豹?先不论你们是否会答应,本尊只问一句,你们是他们的对手吗?”
“陈乞生,如果你是当年的"张真人",我相信你能做得到,可惜你并不是。连薪主李钧,也一样挡不住他们。所以本尊骗你们有何益处?”
陈乞生一双剑眉挑动,有心反驳,却又发觉自己找不到辩驳的话语。
诚然,不管她林迦婆说的如何天花乱坠,己方也不可能帮她,也帮不了她。
既然改变不了死局,那林迦婆骗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难不成,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林迦婆自知必死无疑,所以幡然醒悟,想要做些好事?
事到如今,这似乎看起来就是真相。
可陈乞生却始终觉得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代行赎罪?”
一旁缄默良久的袁明妃开口问道:“为什么会是我?”
林迦婆回答道:“因为你与我们不同,是唯一的例外。”
“你仇恨番地佛序,却同情番地百姓,从未有过任何食民举动。这证明你有一颗善良之心。”
赤足踩过碎瓦断梁,踩过残肢血水。
林迦婆一身洁白佛衣沾染污秽,双脚被刮开道道伤口。
此刻她不再像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佛祖,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番地女人,静静站在袁明妃面前。
“你不属于任何一座神山,身边却始终有金刚护法随行。这证明你有一身旁人不可及的丰厚福缘。”
“你曾经是卑微天女,却靠自己以大毅力成就了序三果位。这证明你能承接我的果位和法门。”
林迦婆沉声道:“所以,我选择了你。”
话音落地,早已经不再洒落风雪的厚重铅云突然散开。
阳光如利剑洞穿而下,恰有一束落在袁明妃的身上,照亮了她的眉眼和长发。
煌煌如神迹,熠熠如佛临。
若是此刻有佛门信徒在侧,必然会跪地叩首,高呼佛名。
可现在这片废墟中,只有一个按剑的道士,和一个从不把自己当佛的女人。
“其实.我真是很不喜欢你们这些人的说话方式。开口闭口无外乎就是根、骨、心,法、缘、性,一身高高在上的仙佛气,忘记了人话怎么说。”
袁明妃凝视着林迦婆的眼眸。
“从我逃出大昭寺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救苦救难,我会做的,只有度己度身。”
“我能晋升成为佛序三,是因为我朝不保夕,不升则死。”
“我能有金刚护法的福缘,是因为我与他们以心换心,生死并肩。”
“我能体恤番民,是因为我良心未泯,还是个人。”
袁明妃上前一步,让开照身的金光,一字一顿:“桑烟佛祖,我问你一句,这一切与佛何干?”
女人眉眼柔弱,一番话却说得豪气干云。
“无关。”
林迦婆沉默良久,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既然你不愿意听天上语,那我就跟你说人间话!”
天光收敛,她后退一步。
“我死之后,大昭佛祖隆圣必然会晋升佛序二。你如果想杀他报仇,接受我的法门和果位是你唯一的机会。”
“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