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远,没走几步,糜旸就来到了马超的身后。
当下时间虽是四月,可长安的天气依然算不上温暖。
于是站在马超身后的糜旸,伸手解开身上的披风,缓缓盖在了马超的肩上。
或许是糜旸的动作惊醒了马超,察觉到背后有人的马超,睁开暗淡无光的眼睛,朝着身后看来。
在见到是糜旸到来后,马超苍白的脸上,费力地挤出一丝笑意
“大司马,你来了。
请恕臣沉疴在身,无法起身全礼。”
马超的声音很轻,要不是糜旸就站在他身后,糜旸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的。
而这与糜旸印象中那个声若洪钟的马超,有着鲜明的对比。
对于马超,糜旸并没有太多私人情谊,可身为大汉的大司马,糜旸却感激于近年来马超对大汉的付出。
既然感激之心,那么糜旸此刻的心情,定然是有着悲伤的。
“无妨。”
糜旸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回应了一声后,便转身来到马超的身前坐下。
“孟起为何不在房内好好养病
房外寒冷,只会加重孟起的病情。”
糜旸想亲自劝着马超进入房内。
可或许是得知自己大限将至,哪怕是面对着糜旸的劝说,马超也果断地摇头道
“屋内太闷了,闷得我心慌。”
“屋内也太小了,小得我难受。”
马超对着糜旸说出了,他执意不待在屋内的缘由。
而在得知马超的想法后,联想起马超的一生,糜旸也就停止了劝说之心。
马超可谓是凉州大地上,最骄傲的那只雄鹰。
雄鹰会有苍老垂死的时候,但那也应该是在广阔的天空下。
“大司马,你能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很开心。”
马超数次舍命征战,换来了一身伤病。
这身伤病虽让长安城内的名医束手无策,可以那些名医的手段,想要让马超知道他的大限之日大概是何时,却并不困难。
马超的这句话一出,院落中顷刻间浮现一片细微的哭声。
原来是马超的家人也知道了马超的病情,现在都陆续聚集到马超身处的院落中。
听着身后传来的淅淅索索的哭声,马超知道那是自己的家人,在为自己而哭。
这些哭声,也让马超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但马超不是在为自己即将离开人世而悲伤,他悲伤的是
“还记得少时祖父去世时,他的榻前,他的院落外,跪满了我马氏的老女老少。
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为祖父送终的族人,足有上百。
可现在,可现在,我身边不过一弟,一妾,一子而已。”
说完这句话后,马超的脸上已然布满了泪水。
在场的人都知道,为何今日为马超送终的人这么少。
建安十七年,马腾及数百马氏族人,被曹操齐齐斩首于邺城
以往这一件事,一直是马超心中最大的心结,他也从未因为这件事,在外人面前流过泪。
但在今日,马超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孝呀
“大司马,你说千百年后,世人会如何看待我呢”
面对马超的询问,糜旸并没有回答。
因为糜旸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马超现在需要的可能只是一个聆听者。
不出糜旸所料,马超似是不在意糜旸的回答,他紧接着又说道
“若一会我见到父亲,弟弟,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
马超问的两个问题,从明面上来看都是无解的。
不止是糜旸,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马超。
也许这一点,马超自己也知道,所以他又朝着糜旸问了一个更具体些的疑问。
“今朝史书上,我会是一位怎样的人呢”
史书很多时候,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具体到今朝,马超相信糜旸就会是那个胜利者。
所以马超这句话与其说是个疑问,倒不如说是个请求,请求糜旸来日在史书上,多为他美言几句。
而这个请求,就是糜旸可以回答的了。
糜旸看向马超,哪怕马超的眼神中有着浓厚的希冀,但糜旸还是说出了他的态度。
“孟起往日错事,我不会有所遮掩。”
糜旸的这句话,无疑在根本上否决了马超的请求。
而糜旸的这句话,亦让马超眼中的希冀,变得彻底崩散。
终究还是妄想了吗
可糜旸接下来的话,却带给了马超不一样的希望。
“莫说是孟起,就是旁人,乃至于我的伯父糜公,我也不会在史书上矫言美化他。
“天下岂有完人,天下又何必有完人
于孝道而言,孟起的确是大错特错,也会因此生生世世承担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