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好气,他说话也拿捏得相当阴阳怪气“道门那家伙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吗道门那家伙说你们就是两头猪,你们是不是也要相信自己就是两头猪”
这个问题太过尖锐,以至于礼家宗主无法回答。
反驳,是不敬师长。
承认
礼家宗主也并不很想承认自己就是头猪。
少年冷哼道“去把老二叫过来,要不是现在顾不得追究这些,我就算是打死他,也不为过。”
虽说和法家宗主观念上有所分歧,但礼家宗主生性宅心仁厚,还是不落忍师弟被活活打死的,他开口替师弟辩解道
“师尊,师弟虽说近些日子近些日子逾矩坏法,纵容他门下弟子嚣张从事,还想强收宿家少主为徒,乃至逼迫不止,但他他还是个好徒弟。”
最后几个字低不可闻。
想来是礼家宗主说完也很缄默,很觉得法家宗主应该被活生生打死
“说到底,还是弟子看护不力,没尽到师兄责任,让他胡作非为。”
“你也知道你没尽到师兄责任啊。”
少年重重冷笑。
他拾起礼家宗主掉在地上的书卷,狠狠敲了两下桌案,这一敲之下,怒火不受控制,少年声音猛地拔高几分
“你都知道你没尽到师兄责任,你凡事怎么就不能往深里想一点你以为老二只是单纯心情不好,所以行事无所顾忌你以为老二是单纯看中人家宿家的独女,所以不惜手段也要强抢到手”
礼家宗主茫然抬起头。
哪怕碍着礼法,他升不起反驳自己师尊的心思,但他的眼神已经将其想法全部出卖
难道不是吗
少年气不到一处来,愤怒地将书卷往礼家宗主身上砸去,破口大骂道“你是猪吗”
“快去找你师弟滚过来见我,让他再不把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跪着收拾完,这回我真打死他”
罪魁祸首法家宗主暂且得免置身事外,礼家宗主却已经被无辜牵连,骂得狗血淋头。
但他心中非但没有动怒委屈,反而有种相当难以形容的欣慰。
这暴躁的口吻,这高昂的声音,这活蹦乱跳的精气神
确确实实是自家师尊回来了。
来者是客,何不进来一坐
风水轮流转,谢积光对陆亭说这话时,也没想到这话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圣人在屋内凝视着棋盘,微微一笑,伸手在堆满棋盘的黑白两子上,状似随意地拨了一下。
他周身方圆数十丈的空间无形扭曲,如透明的水波纹掠过空中,竟是不知觉间被圣人尽数封锁起来。
那句问话回荡在空中,久久不绝。
宿饮月几句停下来,竟觉得心绪意外平静,平静得如同一滩不会有波动的死水,到了诡异的地步。
他不觉喜悦,也不觉悲伤,生不出怒火,也落不下眼泪,甚至失却一切提剑的动力,只想麻木提脚走进去,坐下来喝杯茶。
宿饮月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因为不用猜也知道,若他真的毫无防备地走进去想喝杯茶
那等着他的一定是横尸当场的下场。
耀眼之极的明光如朝阳喷薄般爆发开来。
一半的周遭竹林被尽数拦腰折断,溪流逆卷;而另一半的竹林忽而枯萎,无尽落叶萧萧而下,生机全无。
谢积光和顾盏一前一后抽出了各自刀剑,包抄院落。
到他们的境界,已经无需招式繁琐累赘,只较剑道刀道的境界,意随心动,刃随意出。
没有人甘心束手就擒。
也没人甘心到死受他人蛊惑。
再近一步,屋瓦偏偏碎裂,出现第一道纹路后,就迅速龟裂成灰,数不清究竟遭遇了几千几万道剑气刀气。
墙体轰然倒飞出去,现出道门圣人安然端坐于内。
真是奇怪,到了这一步境地,他摆棋盘的小盘完好如初,棋盘上轻飘飘的白子黑子也一粒未落。
顾盏的剑,和谢积光的刀,交向一处。
剑想要刺穿圣人心脏,而刀欲斩下圣人头颅。
顾盏的剑是暗的,是夜晚里肆意行走的扭曲罪孽,是魔域千年万年积重难返的罪孽冤煞,也是修罗血狱里最无往不利的杀意。
谢积光的刀却光明堂皇,白昼高天,朗日长悬,刀锋挥落瞬间带起的光都像是宇宙银河倾倒其上的倒影,大有老子虽然是个杀手,但就是凭本事娶你狗命的张狂。
夜与日,黑暗与光明,长夜与白昼交汇在道门圣人身上,以作尽头,心照不宣。
冥冥之中,自有缘法。
顾盏和谢积光再相看两相厌,他们所练的剑和刀却像是黑夜白昼,日升月落,再符合自然法则不过。
谁能抵挡得了天地法则
谁能不消失在日与夜的尽头,不迷失自我
刀光剑影明晃晃地逼近眼前,道门圣人露出微不可查的一缕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