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定睛一看,眼前的人原是他也见过的、曾同原身傅言诚一道参加了乡试、回程时在兰若寺落过脚的罗生。
大体是因为骨子里刻着一股子冠绝天下的孤傲,他很难去让自己成为一个市侩逢迎、左右逢源的人。
幸而,不论是上一世的法海,还是这一世的傅言诚,也都不是什么爱好与人打交道、性格圆滑的人。
那罗生见帝辛没有回应自己的寒暄,也没觉得有多大的奇怪,自顾自地就把满含欣羡和颇为敬佩的目光递到帝辛身上
“当初恒之兄连中小三元,之后又拿了个解元,若是这回再拿个会元,哪怕是为了名声上好听,陛下也定会在殿试上把状元郎的名号钦点给你,以示我朝人才济济。”
这世上读书的人算不得太多,却也是千千万万。
仅仅是同一个村、一个县的人争,多数人只要努努力,小三元便是唾手可得的。至于,那同小三元已经不是同一个层次上的了。单纯用一个“努力”,或者单纯用一个“天赋”,那都是无法轻易企及的。
与其说罗生敬佩的是帝辛,倒不如说他敬佩的是真正的傅言诚。
二月末会试放榜的时候,果不其然,“傅言诚”这个名字,迅速传进了京都的勋贵之家。
自古天子开恩科,勋贵们便有榜下捉婿的传统。
此时,帝辛还没真正走进这些勋贵世族的圈子里,没人知道这个一举夺下了会元的考生,实际上是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的。
那些有女儿待嫁在家的权贵派人出去打听了一圈,这才知道,原来这“傅言诚”还不仅仅是有会元这个名头加身,更是夺下了他那一路科考的所有魁首。
几乎同罗生一样,他们把他看作是了今科状元的不二人选,认定了他若得到自己相助,便可在朝堂上走到足够远,于是自然而然的,就将其列作了拉拢和佳婿的行列。
分明此时离四月初的殿试还远,状元的名号也还没落在帝辛的头上,帝辛一时之间,竟就已经成了京都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透过身边的负责收集消息的暗卫,京城热议之事传到了当今圣上的耳里,倒是平白叫他对这一次殿试多出了许多期待。等礼部的人提前把这次参与殿试的考生名单拿给他看的时候,他还用朱笔重重在“傅言诚”这个名字上画了几笔。
四月。
金銮殿殿试上,当今圣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目光透过朝中群臣,似不经意间在一众考生当中、为首的帝辛一掠而过,只觉得传言也并非全假,至少眼下看起来,他真就如同传言里一样,目若朗星、眉眼清俊。
收回目光,皇帝看着时辰,命读卷批阅的八位卷官收了考生案前的试卷,待得卷官们把试卷批阅完成,挑选出一部分的试卷送达自己手上后,皇帝低头一看,便见帝辛的考卷被放做了第一张置在自己的案前。
殿试同乡试、会试都不相同,殿试只考策问。
以往年的经验来看来看,能被放做第一张的,基本上便是那一年策问回答最佳的试卷。
挑挑眉,那皇帝没有先看帝辛的试卷,反倒先翻阅起了帝辛之后的其余试卷。
他看得也不多,这策问的试卷里,多是老调重弹的戏码问答,他若要看,便只看最后一道,他今年硬要加上的问答题
“依尔来看,怎样的官才能算得上是好官”
这题,不仅问得宽泛,并且还是一道要叫在场所有考生为难、让他们势必要得罪朝野士族勋贵的考题。
怎样的官才算好官
为国为民
这样的答案太敷衍。
若真正要达,无非又要谈起怎样的官不算好官。
那怎样的官不算好官呢
除了官官相护、藏私纳垢的贪官污吏和世家贵族,有那还能有其他别的答案
朝臣之中,多半出自世家,又没有几个是半点腥也不偷、身上全然干净的。
这个问题考出来,不是为难考生是做什么的
哪怕入了帝王的眼,进了朝堂,若大半的朝臣都是你的敌人,作为一个小荷才刚露了尖尖角的你,又能在这个朝堂上走多远呢
考生们没得选,最终阅卷、定下名次的是圣上。为了迎合帝王的喜好,他们自然在答案里将所谓的世家贵族批判得一无是处,惹得那些本身就是出身于世家贵族的卷官们心里一阵闷哼,却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一路批阅下来。
直到批到了帝辛的卷子,这才稍有不同,总算让他们面色稍霁
倒也不是说帝辛没在卷子里提到贪官污吏和世家贵族了。只是帝辛的身份本身就同其余的考生不同。他是做过帝王的。
于是,自然也就同其余单纯从百姓角度出发的考生们不同,他实际上是以帝王和贵族的身份来作为出发点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能完全呈现出绝对的黑、或绝对的白的。
没有贪官、没有可能染指皇权、祸害民生的权贵,那只能存在于理想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