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降低,几乎要被满地衰草遮挡淹没,同时身穿破破烂烂的衣服满头是血,站在原地因失血发冷,也因骤然袭来的恐惧而颤栗。
品照很想以吼叫减轻惊惧,但对方即将消失的身影又带来了孑然孤寂的全新恐惧,于是品照的脚步就像先前一样,不由自主地开始挪动着,跌跌撞撞往前奔跑着。
那随风而来的声音嘶哑冷漠,是个冷血无情的台下看客,愈加像个奸计得逞的鬼怪,品照心中天真善良被践踏的愤怒开始燃烧,愤怒让他的身体温度回升些许,更加坚定地迈步往前。
跟我来吧
就在前面
在道路的尽头果然是片危崖,嶙峋山骨就像是巨兽永不饕足的牙齿,等待猎物自行驯服跃下,品照冷笑着停止不前,看着危崖旁那身飘飖欲下的僧衣,又看着自己这双带着浅澹尸斑的小手,似乎已经能听见坠崖时急掠而过的耳旁风,自己绝不会让它的诡计终究实现。
可到了这时,僧人也再没有任何举动,就这样驻足于危崖旁,只顾凝望着品照所在的方位,品照有些犹豫,忽然发现不远处悄然出现的奇异景象。
什么样的景象能算奇异,是上岸行走的鲸鱼、口吐人言的狮子,还是停靠在火车站里的轮船品照不清楚这些,但他知道在草木摇落而零丁的密林中,那唯一一颗苍茂耸翠的大树,绝对算得上是一处奇景。
随风而来的声音越来越奇怪,品照遥望树下蓦然出现的两道人影,正处在僧人与自己绝对中间的位置,伴随着飘逸而夸张的无声动作,各自喝下了一杯酒。
纵使景好莫停留
快去雾路游翠国
时隔许久,品照才在逆风位听见风中夹杂着女子凄婉的唱词。
那是她在月色下吹起口弦,还有男子那低低不断的抽泣。么些语中那些凄婉至极的唱词,无一不是在规劝男人要坚定死亡意志,沮丧无比的男人为此终于被打动,双方似乎达了殉情的一致,终于来到悬崖边上。
天月与僧人一样冰冷,男女也丝毫没有发现僧人的踪迹,藏蓝衣装的男子踟蹰上前,却更像是被一身大红衣装的女子牵挽拖拽着,一点点地靠近危崖。
风中再次传来男子的哭诉,在殉情态度上,女子似乎永远比男人坚决、主动、果断,可瘫软在地的男子仍旧不愿离去,临阵退缩的模样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最后甚至跪下求她放一条生路。
当真不愿意吗
忍心我独自走
女人的力气终究不如男人,她只能狼狈又颓唐地站起身,用一种凄婉而悲怆的模样看向男子,明明相隔遥远,但品照却能在凄清月光下,看清楚两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如此地真实生动。
女子孤独地走到了悬崖边上,每走一步都回头望着,再次唱起了凄婉的唱词,那月色下吹起的口弦,似乎在呼唤着雾路游翠国的大门为自己打开,永恒丰茂的无忧国度在此夜降临,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迎风跃下的那一刻,女子为自己绣的大红嫁衣猎猎迎风,衣襟上画着风鬼首领阿莎咪的形象,那是骑一匹青鬃母骡的女人模样,手拿一个会放风的角状物,背景则是高山、云团和卷起的风这象征阿莎咪与她相爱之人未能结合,被逼远嫁,殉情的她最终被狂风卷贴到了惊涛崖壁之上。
品照目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幕,那和尚明明就在迟尺之遥,却没有丝毫伸出援手的意思,只顾无声念诵着冷漠的经文。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品照甚至觉得见死不救的人是自己,灾业竟然被这狡猾的山中鬼怪,悄无声息地转嫁到自己头上
懦弱的男人正茫然站在崖边,忽然间可能是狂风,也可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勐然推在了颤颤巍巍站着的男子身上,只见他踉跄两步向前倒去,随即又踩中了一颗圆滑的石子,最后身体不受控制地仰倒而下,坠入危崖之下
如来舍身寿命,现取灭度
如来入于中阴,教化众生
冷漠无情的经文于耳边清晰,品照就在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竟然跨越遥远距离来到危崖边,顺势就想要揪住和尚的衣领,却忽然发觉刺眼的红色在眼前如血燃烧着怒火污染的眼睛与明亮悲伤的眸子,在那一刻的时间相望于一处,仿佛冻结了时间,但无穷无尽的话语都凝固在女子不断吐血、毒药发作的嘴边。
品照宛若雷殛地伸出双手,拼命拉扯住了女子的衣带,身体却忽然瘫软无力地往前倒去,随即也要坠入悬崖绝壁,但品照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了面前女子那熟悉无比的面容上,他即使闭上眼眼睛也能回忆起她嘴唇、眼睛、鼻子的弧度,还有无数次对自己绽放笑脸的模样。
女子还在缓慢坠落,时间浓稠得仿佛静止不动,品照一遍又一遍温习着她的唇部动作,那是一句被他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的简短话语。
阿掝林,为什么是你
不要来雾路游翠国找我
时间恢复正常勐然加快,山崖坠落的大红嫁衣飞舞,翩跹美感在品照眼中逐渐变成了炙热而黏稠的鲜血,狰狞血管在刺目的红色中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