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上、一个在水下,满怀恶意地告诉船上的人,终有一天你也会在这个位置上,成为浮尸当中的一员。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个感觉,浮囊尸体之下更深处的水底,还有无数同样“笑容”的尸体涌现,高低错落目不暇接。它们越看越多,越看越真切,就是这无数浮肿的手、墨绿色的身体正在向江闻靠近,那些丑陋的脸正一点一点的围拢抓过来。
他们不论男女老少,外貌已经扭曲到极度相似,仿佛成百上千个模样完全相同的存在,嬉笑着往水面游来。
水中那条手臂似乎突然调转方向,猛然想抓向他的脖子,把船上的江闻拖下江底这黑暗的江底已经和先前不同,这根本不是一块浅滩,而是直通幽冥地府的一座江底深坑
“贵人小心”
疍民的声音响起,噗通落水之声也紧随而至,他竟然是赶在江闻再次拔剑挥砍的动作之前,抢先一步撞开江闻,自己投入了漆黑腥臭的江水之中。
白天疍民们还畏畏缩缩地跪在北帝庙边,不管鞭笞威胁,怎么也不肯轻易下水取珠,可现在的疍民不光是面前这人,剩余成年疍民们也正鱼贯而出,扯开旧帆布拼凑缝制的紧裹烂衫,露出精瘦而健硕的黝黑身躯,展现出遍布全身的刺眼纹身。
同一时期的屈大均可能还未写出广东新语,但这本书卷18的舟语将会明确记载着粤中传说,疍妇女能嗜生鱼,能泅。昔时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文身,以象蛟龙之子。行水中三四十里,不遭物害。今止名曰獭家,女为獭而男为龙,以其皆非人类也。
绿眉鸟船缓缓开始移动,疍民神秘莫测的习俗,和其在形体上怪异的特征,此刻仿佛沾染上了一丝远古的神性,在即便以江闻的武艺也无法置喙的江水战场中,掀起漫天的恶浪腥风。
疍民老人与妇女从头发中摘下蛇形发簪,奋力投入了江水之中,水中暗流汹涌、浮尸险恶,但这些疍民鱼贯入水,竟然赤手空拳地和水中不知是何的东西搏斗,这些从百越时期绵延至今的人们,似乎仍旧坚定地认定自己蛟龙之子的身份,江闻也只能依靠想象与猜测,才能幻见到那副生与死、人与尸战斗的骇人画面
趁着疍民斗水的关键时刻,船老大终于噩梦惊醒般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再次竖起风帆鼓棹而起,艰难而坚定地在黏稠沸涌的黑水之中行进,不去看水中此起彼伏的腐烂肢骨。
不知多久,水下暗潮渐渐退去,凭借着凄凉的月光映照着,船上的人忽然齐齐听见如龙吟雷鸣般的巨大声响从海中升起,滚滚而来浩荡而去,横扫过了无尽的域间,唤起了这海天间一切不祥。
伴随着海中怪声,船边凝滞的腥风忽然调转方向,不约而同地违背方向,转回消失在了浩瀚无垠的海面之上,筋疲力竭的疍民们才从水中浮起,身上的龙蛇纹身像是烫伤般发红变色,刺眼无比。
远处的沙洲上,能看见了许多高低起伏的癍点,凝神望去才发现是一块块朽坏歪倒的墓碑,在咸淡交接的沙岗地带,伴随着大浪潮头过后许多沙坟被冲洗抛露,尸骸再度被冲入大海中,只剩下空荡荡的墓穴残棺不远处就是一座安静祥和的小渔村,灯火幽微晃动,正如一颗颗惊惶不安的心。
伴随着敲锣打鼓、呼喝詈骂的声音远处响起,一群精力憔悴的村人举着火把赶来江边,似乎不为了任何目的,只想要驱赶走心中的阴霾,保留住最后的勇气。
离奇诡异的一幕尚在眼前,船上的人甚至不清楚在和什么搏斗,岸上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绿眉鸟船之下,清晰无比地看见无数浮囊变形的尸体,仍旧保持诡异笑容、四肢残缺,缓慢而神秘地随波而去,消失在了一望无际的汪洋尽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