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消融的恶毒怨念。
面前的夷怪虚蜃之螺,苟活在暗无天日的石罅之下,身上存在着能够给人长生不朽的东西。
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牠十几只坑坑洼洼的眼睛中,蓄满最强烈的贪婪和残忍,一切因为欲望驱使来到这里的生物,都将化为牠养料的一部分。
因为这里面有求解脱者的渴求,有求长生者的执妄,还有求登仙者的贪望,更有求探索真相者的孜孜不悔。夷怪蜃螺想来是懂人心的,毕竟从牠在缦亭峰吐出仙雾的那一刻起,所接触到的就是人类千变万化的欲望。
吃了长生不死芝的人,最终化为畸形扭曲的黑龙,如红阳圣童般蜕变为一具行尸走肉,这个长生蜕化的结局已然注定。
可那些见到了缦亭峰仙宴,号称跨虹桥登仙的人,见到的又是什么他们又遭遇了什么
江闻有些悲观地想到,这些人类最深沉的欲望,不过是牠维持自身的养分,也不过是牠精神成长的食粮。武夷山千百年来长生的传说萦绕,归根到底都是人类永不磨灭的执念,在支撑着一个没人愿意戳破的谎言
长生登仙,或许只是一个人类自己设下的诅咒。
虚蜃之螺缓缓靠近着江闻,牠从不会用暴力猎食,牠只会用最隐秘的手段诱惑猎物上钩,这千百年来或许有一二人能逃离,但他们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食粮。
夷怪捕食的经验让牠缓缓转出后背,恢复了王莽头颅和密密麻麻尸骸组成的高墙,只见仙雾和红霞纷飞飘舞,曲折诡异难以形容,却忽然化为一股凝固圆镜般的圆光画面,映照出洞内阴暗幽悄、滴水钟乳石笋。
形势瞬间险峻,江闻一眼瞥见了插着古剑的王莽头颅,认定那里既然可以被西晋游侠刺穿,应该就是夷怪身上的薄弱部位。以壳为虚、以肉为实,这夷怪虚蜃之螺出奇离常之处,简直不像是地球孕育出来的生物。
江闻运转着内力试图一击搏命,无数武功在他心中流转不息,招式由繁到简、杀气由有到无,已经凭借着金庸江湖里高妙的武学修为,将剑法拔升到了近乎于道的境界
但下一刻,夷怪蜃螺慷慨而阴险地为他展开了仙界的景象,打断了他的入道
江闻在圆光中所看见的,既不像道藏传说中美好的仙界,甚至也不是佛经里无边地狱的景象。这处仙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仿佛包容万事万物,以无可分辩的“虚”,瞬间降临在现实土地上。
点点声音如叶落枝折,某些晦暗不祥的东西,似乎正化作光点般的虚像在江闻面前飞驰而过,江闻驻足的石窟地板产生了令人战战兢兢的断裂闪烁,汇成残破的线段,光点绕着着逐渐飘渺的洞壁和四处横生的钟乳,组成一些难以名状的生物向江闻猛扑而来。
它们由不规则的红色线条组成,却没有本质的身体,或扁平或弯曲地狂舞于石笋钟乳上,又随着光照石柱的影子一起摇摆起舞,制造出窸窸窣窣、纷至沓来的杂乱脚步。
江闻不清楚他现在看到的,和其他人看到的是否有不同,可这就是所谓众仙的居所吗这就是传闻中凡人所不敢踏足的王母仙宴吗
这就是上山另一条路的归宿,就是小道士村人所说的洞天架壑登仙之路,必然迎来的结局。
他们提前超脱了形体,抵抗了长生不死芝的诱惑,义无反顾投入夷怪蜃螺展开的诡异“虚仙界”中。
从那以后,光阴流转、春去秋来都与“虚仙界”中他们无关,哪怕外面沧海桑田。
从那以后,他们进入了一片人类无法理解的“虚仙界”中,成为了一根根崩坏扭曲的红色点线组成的部分。
从那以后,他们只会在缦亭峰仙宴的最高潮时,从“虚仙界”游到岩坛上狂乱起舞,就如现在这般,以恶毒的形状诅咒着这个理性尚未消逝的世界
他们成仙了,却成为了虚界的诡仙,进入一个非理性、超越逻辑因果、让米利都学派惊恐无依、让毕达哥拉斯宁愿杀人也要抹除的可能性,一个完全无序、疯狂、混沌、彻彻底底为虚的宇宙
在夷怪展现的圆光之中,他还狡猾地加入了过往的画面片段,插入干扰思维的讯息全都是木觚上的留迹者,当初来到这里时所传递出来的思绪,此时一齐化为诱惑江闻的武器,干扰着他的心神。
江闻只有勉强懂得其中的非线性关系,才能趁机解读木觚上的跨时空对话。
首先,是留下那段潦草至极笔迹的医者,佝偻身子陷入了沉思。
西汉末年沸沸扬扬的末世恐慌,导致刚刚即位的汉哀帝认为,自己身上一定是流淌着诅咒的因子自己明明有着极其健康的少年时期,为何会在十七岁忽然身患痿痹之疾。
此时西汉的世家大族、外戚勋贵,见到几位帝王昏聩、中央的衰弱,早就有问鼎轻重之意。当时流行天人合一的儒术,于是各方刻意释放出种种恐慌,来挑战汉室的权威,试图论证刘家已经为天命所厌弃,即将失去天子的尊位。
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恶毒的政治行为,却触动了西汉后几位帝王们脆弱的心弦,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