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颜钧一个不出仕的老学究,但对摇人这件事还是自信满满的。三下五除二就给高翰文交代了自己的部署,看样子,虽然泰州学派不是显学,但在中下层,比如小莲茶庄冯掌柜冯秀才这种,还是相当吃得开的。
讨论完,学术就该轮到大明的实务问题了。在颜钧原来看来,大明的问题归根结底是六急的问题,首要就是第一急,人心陷牿,生平不知存心善养性。大明的事情,首先是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心崩坏,纷纷以邻为壑,极度自私。
第二急就是人心奔驰,老死不知葆真完神,而千层嗜欲。人话就是整个社会极度纵欲,这里的欲望不仅又钱权的,还有各种声色犬马的。
后续的4急则是这两急应用到君臣、夫妻、朋友、游民身上的表现。
这是儒学分析问题的传统,一切问题都是立场的问题,立场的问题自然是人心的问题,所以只要从人心上解决了问题,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儒学给不出心药,颜钧虽然有些尝试,但也仅仅只是对个人改善情绪、精神面貌有用,如果推广不得法门。
了解了逻辑学后,颜钧知道,人心是有条件的,只有从人心与条件两方面入手,或许才能真的起效了。
因而,这个条件或者说楔子在哪里就很关键了。
从高翰文而言,要找这个条件其实比较简单的。
儒学是在人心的逻辑是性善性恶乃至性飘忽不定论,但在社会财富的假定上确实异常统一的,那就是天下之财有定数。
也就是说,儒学是一个在社会财富不变的情况下用来调节内心的学问。
但是,社会财富不变,而人口增长,意味着人均财富在降低,这意味着社会离崩溃不远了。所以按儒学的逻辑,社会崩溃是不可避免的正常现象。并接受了五德轮转的自欺欺人的鬼话。
既然不可避免,那么在崩溃的前夕,这些有产的士大夫当然要纵情声色犬马享受了。因为过了这个时间点,到了后面,就该任凭别人的铁蹄宰割了。
这也是为什么从汉到宋,愿意陪王朝殉国的士大夫越来越少,王朝也越来越短的原因。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士大夫认识到了这个关窍。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不就是这些最真实的反映吗
同时,帝王也是大儒们教出来的。帝王当然也知道天朝虽寿,犹有尽时。所以愿意死社稷的君王也越来越少,再不济如刘婵般,争取个安乐公也不错。甚至自作聪明的君王会在王朝稳定时故意放大灾害的损失,减缓人口的增长,从而延后王朝的尽头。将来如果还能出一个死社稷的君王,只能是等要么对儒学绝望,要么压根没系统接受过儒学洗脑的君王了。
到这里,君王都不死社稷,凭什么要求臣子死社稷。于是乎逻辑闭环了,赶紧享乐吧,别活太长就行。
听到这里,基本是满场皆惊了。要知道大家私底下胡说八道那是没有官身,加上明朝朝廷虽然规定很死,但这么个穷朝廷,基本管不到民间。
但高翰文是有官身的啊,这几乎就是大逆不道了。虽然大逆不道得有点道理。
“高先生觉得呢天下之财有定数吗”颜钧经过了之前的颅内过山车,这会儿已经能够很平静地发出问题了。
“讨论天下之财有无定数,就要看怎么定义天下之财了,颜先生及诸位学生,你们觉得呢”高翰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同样抛出问题。
一时间,有说金,有说银。有说铜,有说布的,有说粮食的,有说物件东西的,也有说土地的。
简直众说纷纭,好不热闹。
“颜先生,你怎么看”高翰文还是不急于表态,而是想先引出颜钧的态度。
“从刚刚大家讲的来看,金银铜之流可以归结为贵重金属。这些金属埋藏在地下或许是有定数的,但我们从未能完全挖掘出来过。随着王朝稳定,总是能源源不断挖掘出新的矿藏来。如果财是指开采出来的贵金属,那么应该是没有定数的。”
“同理,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是由人制造出来的,只要能继续开荒种植,加上更多人力投入,也应该是没有定数的”
“问题可能卡在土地上,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土地是有定数的。当前大明亿兆子民,荒地可不多了。”
等到说完土地,颜钧就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就是土地有限,这个不是心学修心就能改变的。
“既然现有土地有限颜先生觉得有什么应对之策吗”高翰文还是不急于说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只觉得这大明人才的脑回路已经足够复杂了,或许后世帖子争论的问题,本朝人已经看出端倪,只是缺少下手改变的契机罢了。但土地问题确实狗坑,后世以土地房产为财富储备手段的改革不过20年,在生产那么发达的年代都能撕裂社会,走到死胡同,何况一直以来只有土地一条路的古代。
“莫非高先生要说开疆拓土”颜钧疑惑地问道,但又有些自我否定。因为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