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领着孔云娥上了牛车,带随从浩浩荡荡地离去。
离石观码头远了,这才收敛了笑脸。
“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孔云娥垂着头,点了点,脸上有难言的别扭。
“阿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了,你我姐妹还能相见”
冯蕴轻笑一声,“是啊,当年我把你当姐妹,你却投靠冯莹,暗地里使坏害我,我以为你能得些什么好处呢,不料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孔云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艰涩,将瘦骨嶙峋的儿子抱紧。
“你将我带到安渡,是为哪般”
冯蕴眉头皱一下,看着她怀里搂着的三岁小儿。
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帮你。”
“为何要帮”孔云娥问“我曾害过你。你忘了”
“我人好。”冯蕴温和地看着她,“魏君没有和你说过我的事吗”
“说了一些。阿蕴,你也苦命。”
听她说得凄婉,冯蕴忍不住笑了。
“你看哪个苦命人是像我一样的有吃有穿有田地有庄子,有郎君疼爱有仆役使唤”
这话带了点淡淡的讥诮,听得孔云娥眼眶一红,眼泪都差点滚落下来。
“阿蕴要当真过得好,我也便安心了”
又想到自家凄凉,苦笑道“夫家被贼人灭门,娘家也当我是灾星,我们孤儿寡母这些年不容易”
冯蕴瞥一眼她怀里的孩子。
小孩儿好似感知到大人的情绪,瑟瑟地紧靠着亲娘,紧张、懵懂,又害怕。
她道“来了安渡,你便放心跟着我。”
孔云娥看着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们说,阿蕴眼下跟着,跟着”
他们私底下说起裴獗,那些话是很难听的,所以,她不知该怎样在冯蕴面前称呼裴獗。
冯蕴了然地笑了笑,“是的,跟着那个茹毛饮血杀人不眨眼的裴阎王。”
孔云娥瞳孔微缩,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阿蕴,你可还怪我”
“怪你什么”
“你本是萧是陛下的嫡妻,要不是我听冯莹的话,害你们生出误会,说不得此时在台城享荣华富贵的人,就是你了”
冯蕴笑出了声。
“从来没有过什么误会。何况,我此刻才叫荣华富贵呢,亏得你相帮。”
孔云娥一时弄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因为当年的阿蕴亲口告诉她,如何如何的爱慕萧三公子,此生不谕。
可惜,那样一个灼灼耀眼的郎君,不仅她冯蕴爱,冯莹也爱,无数的京中女郎都对萧三趋之若鹜,掷果盈车的事不止发生一次
那时候她们小,不懂那些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排挤和憎恨冯蕴,明明她长得那样好看那样温婉,对谁都笑,恨不得俯低身子来跟人交往,却从不讨喜
长大后才渐渐明白
她们不喜欢的不是冯蕴,而是萧三公子的未婚妻冯蕴。
那个身份带给冯蕴的,从来没有半分好处,只有无穷无尽的噩梦
别说她夹着尾巴做人,就算是跪下来做人,也不会有人喜欢她。
在台城,那个京中贵女横行的圈子里,单是冯蕴两个字,便会招来无数的恶意和嫉恨,更何况还有冯莹的挑唆和使坏
冯蕴和孔云娥是认真把彼此当成过最好的姐妹的。
孔云娥也没有亲娘,在家里受尽了继母的磋磨,两个同病相怜的女孩子,在朱雀桥边,月牙巷里,从孩童时起,便有说不完的话,甚至在菩萨面前起过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年少时的冯蕴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会告诉孔云娥,从无隐瞒
往事历历在目,孔云娥咬住下唇“阿蕴,莪当年很是不得已。”
她搂住尚不知事的儿子,又低低地道“我也算受到教训了,眼下这些大抵便是老天为了惩罚我吧。”
冯蕴淡淡一笑。
“当年你敢跟我做朋友,已是不易。至于后来的事,我都原谅你了”
孔云娥惊讶地看着她,好像不太相信。
冯蕴也不多说什么,给孔云娥的儿子拿个果子。
“云娘,很多事情,我后来才想明白。低头做小讨好他人,是没有用的真假对错都要用拳头来证实。”
孔云娥盯着她,说不出什么心境,默默地点头。
冯蕴笑问“魏礼拿着我的信,让你跟他走,你便走了”
孔云娥迟疑一下,看着冯蕴那双仿佛已然洞悉真相的眼睛,垂下了眸子。
“他们让我来,我别无选择。”
这个他们是指的谁,不言而喻。
魏礼听命的人,是萧呈。
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哪怕有所顾虑,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孔云娥又道“我猜,陛下心里还惦着你。”
惦着她,为什么还没有死吗
冯蕴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