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她是真把王冬妮当亲妹妹来看的,但对于另外两个弟媳,却没那么熟悉了。二弟媳李杏花是大队长家的
女儿,长得很是漂亮,看着略有些娇气,但总体而言就是个邻家小妹妹的模样,即便不是很熟悉,也不至于惧怕她。
但三弟媳程素纹就不一样了。
在田美娟所知晓的消息里,程素纹是从京市来的大学生,就算是大学肄业,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而且,据说程家还是那种有传承的大家族,祖上是出过一品大员的,跟他们这些穷乡僻壤里的泥腿子,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若非程家突遭劫难,田美娟都不敢想象,自己还能跟这样的人说上话。
事实上,程素纹始终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平日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疏离表情,说话也是淡淡的,连田母都有些怵她,不敢使唤她做事。
就这么个冰美人,此时却走到了人群前,与她并肩而立,目光冷冷的看着正在撒泼打滚的陈母。
陈母突然就僵住了。
抬眼一看,是个陌生的女子,作一副女知青的打扮,看着就感觉出身很不凡,像是大城市里过来的,让她这个小县城出身的人倍感压力。
“你、你是谁”陈母尴尬的停止了撒泼的举动,她觉得被这人注视着,自己仿佛干了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有种祖宗八辈的脸面都被自己丢尽了的感觉。
程素纹冷着脸拧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那种眼神好像也不能说是不礼貌,但确实充满了审视的感觉,就好像是用目光将陈母扒了个干净,将她心底里的龌龊全部晒在了太阳底下。
“你少管闲事”陈母恼羞成怒的呵斥道。
围观的社员里,有几个十来岁的少年少女不干了,气愤的冲着她喊“这是我们程老师我们程老师可是首都来的大学生,你这是什么态度”
尽管那些黑暗的岁月才刚过去不久,对于知识分子的践踏也尚未过去,但他们这儿到底只是个小地方,那些大城市里的阴霾其实并未真正的传播到这里。
在他们这样的地方,已经传承了数千年的对文化人的崇拜,仍然根深蒂固。
一听说诸如“老师”、“首都”、“大学生”这种词汇,陈母自己就觉得矮了人家一头,当下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有个事儿我没想通。”程素纹拧着眉头一副严肃的模样,“你把工作让给了你儿媳妇那你的工资是多少,她的工资又是多少”
“我四十六块啊,她、她二十多”没具体说多少,是因为上大夜班是有额外的津贴拿的,陈母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才含糊的说了个大概。
程素纹没纠结这一点,继续问道“所以你把工作让给她后,工资就少了一半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我对她好”
“对她好,所以甘愿工资少一半你根本就没到退休的年纪,也拿不到退休金,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陈母卡壳了,她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非要在这种事情上刨根问底,偏生自己又不能说出真正的缘由来。噎了半天后,她索性梗着脖子道“我家的事情跟你有什
么关系我就是要让我儿媳顶职怎么了”
程素纹放下了这个问题,转而又问“她在你家真的是享福你的意思是,她放着城里舒服的日子不过,非要回到乡下娘家当牛做马”
“对啊她非要犯傻我有什么法子”
“你对她好,你儿子对她,她有福不知道享,还非要丢下亲生儿子不管,跑回娘家照顾侄子”程素纹接着问。
陈母已经很不耐烦了,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这话似乎有什么问题,但一时间她也捉摸不透。有心想要仔细想想,可她的耐心早已告罄“对对对,就是她非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铁了心的回娘家吃糠喝稀累死累活”
这些话一出口,围观社员们已经变了脸,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田美娟是本生产队的人,在场的这些人多半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哪怕是那些年岁小的不怎么了解她本人,只要代入一下自己,也能想个七七八八。
简单的说,陈家要是真的那么好,田美娟是得了失心疯才非要离开吗至于田家,即便再怎么孝顺的闺女,在有三个弟弟并且娘家条件压根就不差的情况下,非得要抛下自己男人和亲生的孩子,回娘家当牛做马
风向已经偏了。
程素纹又道“上次你儿子过来接人,怕不是家里已经乱了吧没想到被骂了回去,这次隔了好些天,还特地逮了个冬妮回娘家的日子,应该不是凑巧吧”
陈母刚要争辩,却被程素纹一个眼神阻止了。
“让我猜猜,下一次你们恐怕会带着孩子来了吧小儿子还太小了,不方便带出来,应该会带着两个女儿过来吧让女儿哭着喊着求妈妈回去,说家里不能没有妈妈,我说的对吗”
跟王冬妮劈头盖脸一通骂完全不同,程素纹至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个脏字一句重话。可偏偏,就是这么慢条斯理的话,听得陈母脸色煞白,有心要反驳,可程素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