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 2)

简青知道自己在做梦。

蓬松柔软的被子盖到肩膀处,散发出淡淡的好闻香气,屋外咚咚地炸响礼炮,淹没楼下电视机的声响。

眼皮像坠着两块石头,他困倦地睁开眼,房间里有点黑,应该是妈妈帮自己拉了窗帘,烟花将世界照得明明灭灭,像萤火虫的尾巴,一闪一闪。

妈妈。

我睡着了。

两个念头交替闪现,简青陡然慌张起来,一把掀开被子,他觉得自己浑身软绵绵没力气,头也晕晕的,却仍飞快跳下床,鞋都没穿,急急去开门。

灯光大亮。

屋子里冷得厉害。

冷风呼啦啦灌入,他被冰得抖了抖。

春晚主持喜气洋洋的报幕涌进双耳,掌声雷动,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刺鼻的硝烟味,除此之外,没有爸爸水平堪忧的俏皮话,没有妈妈温温柔柔的笑声,也没有和爷爷奶奶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的“乖孙”。

简青开始腿软。

急什么反正他们家会在这个冬天死完。

空洞到失真,仿佛有谁紧紧贴在他耳旁吐息低语,一遍遍,一遍遍向外扩散,音调越来越尖锐。

是今天。

额头冒出一层层薄汗,简青想,如同幼兽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应激,紧绷的身体告诉他,有什么变了。

急速地变坏。

软肉未消的小手握住栏杆,他光着脚,一步一步向下走,楼梯被吹得像冰,混合着某种令人作呕的腥气,越靠近,越浓烈,渐渐地,简青看到完全敞开的大门,七扭八歪的鞋印,和满地鲜红的客厅。

爸爸妈妈就坐在沙发上,旁边是爷爷奶奶,尖嘴猴腮的小品演员戴着顶黑色小帽,将观众逗得哈哈大笑,四个人背对着他,四颗头僵硬扭曲地耷拉着,大片血液将干未干,像沼泽,随时能跳个巨大的怪兽出来。

死死咬住唇瓣,简青踩过这片污浊的粘腻,看到四张闭着眼的脸,四根被割开的喉管。

是我害了他们。

眼泪大颗涌出,小小的男孩终于瘫坐下来。

是我害了他们。

“滴滴。”

伴随着嗡嗡震动,节奏单调的闹铃响起,鸦黑睫毛扑扇两下,露出双古井无波的瞳仁。

除开额发微微汗湿,青年瞧着和平日没什么不同,抬手右滑,他扫了眼时间,卷着被子坐直。

卧室里十分昏暗,门也紧紧关着,一切和二十二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是如此相似,就像烟花尚未燃放,就像生命还能挽回。

简青静静坐了五分钟。

然后第无数次地打开那扇门。

门外,同样是一片漆黑。

没有刺眼的灯,没有吵吵闹闹的电视,世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简青踩着拖鞋打开冰箱,喉结滚动,灌下半瓶水。

眼镜搁在床头,他不自觉地眯眯眸子,随意拿出一把青菜和半袋挂面,用盐和酱油简单调味。

等水烧开的功夫,简青动作迅速地冲了个澡,他不太喜欢吹风机的聒噪,回到厨房时,发梢仍微微湿着。

面条下锅,简青将手机放在附近的支架上,点开某个订阅频道。

因为电视台这样那样的审核条例,网媒往往更具时效性,虽然经常要从中分辨真假,但在没有出入市局成为当事人的日子里,简青也只能靠这种方式最快了解北江每天可能发生的案件。

今天的旁白是那道总是情绪饱满的活泼女声,简青蹙眉盯住屏幕,抬手把音量调小了些。

“看遍北江事,阅遍北江人。”

“欢迎来到梦梦和老韩的吃瓜频道”

“昨日深夜,我市西区永兴大街平安路附近,发生一起恶性杀人案件。”

“据前线老韩回报,死者为一青年男子,穿着时尚,整张脸被刀划花,倒在灌木丛中,最诡异的是”刻意拖长尾音,女生轻轻道,“发现尸体时,上面站着只黑猫,绿莹莹的眼睛,还在吃死者的肉。”

“咕叽,咕叽。”

“简直像恶鬼索命”

陡然拔高的分贝,登时让直播间被大片“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刷屏,而简青搅弄面条的筷子,在听到“平安路”三个字时便僵硬停住。

平安路,灌木丛,男尸,脸被划花。

这明明是陈阳犯下的案子。

可陈阳已经被抓了,被他亲手交给重案组,哪怕贺临风没能猜到陈阳弟弟的旧案,也不会这么快放对方出来。

直播间里的女主持嘴巴没停,话题却早已转向驱邪除晦小妙招,简青仔细审视过照片上那具被打满马赛克的尸体,关火,下意识翻出通讯录里的“重案组”,偏悬着指尖迟迟没有按动。

这一次,他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

更不该清楚警方尚未公开的案件细节比如陈阳原本的杀人计划。

偏离的剧情重新回到正轨,高天上,好似有只巨大的手掌悬于世界外,轻轻拨弄,嬉笑着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