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隍一番话落地,整栋小楼都随之变得寂静无声。
夜班忙碌的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中活计,有些不知所措得四下张望,然后逐渐将目光锁定到白隍以及王洛身上。
白隍所说的八方削福阵,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
毕竟那是几年前才在祝望的书院中初步得以完善的阵法,由于一些敏感原因,阵图只在小范围的学术圈内有所流传,一旦出了祝望国境,放到其他国家,很多教授级的阵师,对这八方削福阵也只是听闻过其名罢了。而如今能被白家临时抽调来加夜班的人中,自然很难有那么精于理论的高位阵师。
但是,人们虽然没听过八方削福阵的名头,更不知晓其效用但至少看得出白隍此时言行的反常,更听得出白隍的言外之意
事实上,白隍虽然一向不擅长人情交际,称得上朋友的寥寥无几,但因其业务素质的确过硬,所以在家族内部还是小有名气的。大家普遍对其的评价都是内向沉稳,面对大人物、大场面的时候谨小慎微。
这样一个人,却连夜跑来,壮起胆子公开质问灵山山主这就由不得人们不去好奇缘由了。同时,也因为白隍和王洛的身份地位差异过大,当弱势方宛如螳臂当车一般拦在强势方面前时,人们内心自然会下意识倾向于同情弱势方。
因此,白隍甚至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仅仅凭借一句话,就让现场的氛围隐隐变得微妙而紧张,怀疑和恐惧的气氛在沉默中极具酝酿。以至于有些心思转动较快的人,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空挡尽快溜之大吉,以免被杀人灭口了
与此同时,白隍脑海中却几乎一片空白
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他白天发现王洛对阵图的调整略显微妙,心中的确有疑虑,但这份疑虑仅是星星之火,远不及他对王洛的信任他的性子向来是惯于屈从强权,唯强者的马首是瞻。而王洛头顶光环无数,虽是祝望人,却在月央俨然有着堪比国主的权威,这样的人就算指鹿为马,白隍也一定会坚定不移地从脑海中将鹿的概念删除出去。
但现在,他却在众目睽睽下,几乎是指着鼻子在质疑、谴责王洛,以八方削福阵谋害白家人
白隍,你究竟要干什么
然而,没等他考虑清楚这个问题,空白的脑海中就陡然又多出无数的杂念,这些念头细小而纷杂,但很快就汇聚一处,成为势不可挡的洪流,立刻冲垮了他的理性。
杂念中,有快意的笑声。他白隍区区一个家族阵师,却能在公开场合下将威风凛凛的灵山山主王洛逼入窘境,无疑是人生一大得意之事何况他是独自一人揭破了对方的阴谋,拯救了小楼内外不知多少与护城阵相关的白家人,功劳之巨,足以载入家史
杂念中也有跃跃欲试的期待,他抢先出招,在众目睽睽下揭破王洛的阵下真相,对方必不可能就此罢休,而无论王洛如何辩驳,他都有充足的信心击破对方的谎言
尽管白隍先前明明只对八方削福阵也略有研究,其涉猎之浅,甚至没法保证能准确识别阵图细节但他却仿佛在这刹那之间,就被人凭空灌输了无数的知识,成了此道专家。别说王洛想要编织什么谎言来糊弄过去就算这一刻,王洛真的没有在护城大阵中暗设八方削福阵,白隍也有信心从理论层面,“证明”那是八方削福阵他现在完全有指鹿为马的底气
然后,就在白隍俨然癫狂的目光中,王洛开始回应。
既没有气急败坏地试图以权势压人,要周围人将白隍拿下,也没有为自己的布阵手段辩解分毫,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话。
“这八方削福阵,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白隍被这看似有些不着边际的问题,问得不由一愕,随即冷笑“我从哪里听来,又有什么所谓你难道不承认你”
王洛打断道“先回答我的问题,此阵,你从何处学来”
白隍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平日以布阵为生,对阵法之道的研究,一日都不曾放下,虽然受限于天赋才智,不好说有多高的成就造诣,但至少在勤勉一道上,家族、商团中有许多人都可以为我证明。”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又有理有据,已经引来小楼内的不少夜班人暗暗点头。
八方削福阵,虽然其他人没听过,但若是白隍那个喜欢钻研的小子偶然在哪里看到学到,那是丝毫也不足为奇的。
但王洛对此,却是早有预料一般,立刻追问道。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从哪里学到的此阵。是家族内部的学术文献还是哪场祝望阵师前来月央举办的学术交流会议又或者是你与哪位擅长此阵的阵师有过私交”
王洛说话时,语调姿态格外温和,仿佛不是在回应他人的质疑和攻击,而是一位大夫在耐心地询问病人病情显然还是私立医馆的大夫,公立医馆里的大夫绝对没有这种宽裕的时间,问得多了只会被排在后面的患者问候全家。
然而,正是这般温和的问话,却让白隍霎时怔住,脸色微微发白,表情更是显出一丝狰狞,仿佛心中的念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