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的四肢百骸都浸在冷水里,胸口好似压着一块巨石,沉得她喘不过气,有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叫嚣,让她想将这巨石一脚踹开。
她知道这么久了不该再继续承受,也知道是时候挣开这种束缚,可眼下,她的处境艰难,如果只为逞一时痛快,吵闹一番,除了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实在没半点作用。
梁婠攥紧袖子缓了缓,将体内那躁动的气血一点点压下去。
冲动容易,克制难现在,不是她冲动的时候
张氏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梁婠面上扫过,圆润的脸上漾起温和笑,
“长嫂当真是说错了,阿婠可是咱们梁府里顶尖的人才,人美性灵的,哪像我们阿姣,也没什么长处,也就占个贴心。”
一旁搀着她的梁姣,也是乖顺应着,“大伯母您不知道,阿娘成日在我跟前夸阿姊呢,您说,她要是把我生得有阿姊一半花容玉貌的,我也就任她嫌弃,可偏偏我又没那个福气,只好事事顺着她,免得她愈发不待见我”
张氏笑嗔,“瞧你阿姊病着,还不快扶回屋去,在这儿贫嘴”
梁姣笑应一声,忙走到梁婠身侧,仔细扶着。
“福气我统共生他们姊妹两个,到头来却没一个叫我省心的”
说到这,何氏不知想起什么,面容沮丧,颇为心灰意冷。
“长嫂说得这叫什么话,在晋邺城,但凡说起温侯世子妇,那谁不夸赞一声”
提起梁婧,何氏才稍稍缓了脸色,口上却是不让半步,“阿婧怎样外面人不知道,可你们最清楚,待字闺中时,那也没少生事”
“大伯母可千万别这么说,在这些兄弟姊妹中,我最敬佩的就是长姊,但凡以后能向她学个三四成就心满意足了”
梁姣说完,又抿了抿嘴,“可惜我一向呆呆笨笨的,美貌与才干,哪头都没落上”
春儿已是半点影子也瞧不见了。
梁婠忍着厌烦,抬头笑了下,“阿娘、婶娘,我先回屋了。”
她轻轻拂开梁姣的手,指尖都泛着冰凉,“阿姣,你留着陪她们说说话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话毕,梁婠提步欲走。
“等等大理寺的人为什么来找你”
何氏蓦然忆起来这的目的,急忙呵住她。
梁婠闭了下眼,侧脸再看,何氏寡淡的脸上已没了先前的颓然,似又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目光牢牢锁着她。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这话一出,张氏与梁姣也看了过来,显然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
梁婠吸了口气,回过身,“那天大司马送我回来时,途中遇到大理寺的人,就在东市跟前。刚听他们说才得知,中书侍郎张大人在同乐馆遇害,想是见我与大司马在那附近出现,就来问问我可有听说什么。毕竟,他们也不敢随便去问大司马。”
何氏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去司空府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今儿,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不论是崔小郎,还是大司马,你都别想了,趁早死了那不该存的心,乖乖嫁去司空府”
梁婠浑身发冷,难以置信,“你宁可我去给人做妾”
“是我宁可吗是你命该如此将你定给王司空的事,晋邺城的人都知道大半了,先不说之前你同那崔小郎私交甚好,落人话柄。
就说现在,又同人家大司马扯上关系,还叫人撞了个正着且不论陆氏的门槛你能不能迈得进去,就算迈得进去,我也不能让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教出来的女儿不守妇道、水性杨花
既然许了王司空,你就算是死,也得给我嫁过去”
梁婠怔怔站着,不是说人绝望到一定程度,无论什么疼痛、什么心寒都感受不到了吗
可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人拿着大锤,一下下砸着她的五脏六腑呢
梁婠偏过头,强收回即将夺眶的眼泪,深深的一个呼吸之后才重新看回何氏,扬唇笑了下,“阿娘放心,我定不会叫你失望的。”
言罢,无视几人,只身往自己的屋子去,走出不过几步,眼泪就再也收不住。
初春的风,恻恻的凉,迎面打在湿漉漉的脸上,冷得叫人直哆嗦。
梁婠吸了吸鼻子,朝前走着,重生归来,她依旧独身一人。
可那又如何,她要怎么活,自己说得算
窗外夜色深沉,屋内却光晕昏黄。
梁婠才用完药,懒懒靠坐案前,漫无目的地翻着手里的医书,心里琢磨着陆修临走时所说的话。
当下,能助她脱困的就只有陆修了。可诚如他所言,他并非什么心怀慈悲的人,如若想要靠上这个大树,需得投其所好,为其所用。
只是,除了懂些医术,她也没什么一技之长。何况,且不说她医术平平,就算她是圣手,他陆修还能缺名医
现在想想,他若真贪恋女色倒好,她还能以色诱之,可不凑巧,人家只好龙阳
梁婠越想越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