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姑告了假,匆匆赶到了金家。
她顾不上思考为何自己平日里想出个门那么艰难,今日却是一告假就成功了,满脑子都在思考金嘉树打发过来的人告诉她的消息。
胡家兄妹被救下来了!
胡家兄妹当日虽然被金鑫一家三口带走,可实际上并不是金柳氏有多么看重这对外甥,宁可抛下大姑姐也要带上他们,而是因为他们年纪小又生得好,带到外头没人认识的地方卖了,能值不少钱。金鑫夫妻俩在蓝田县把他们卖给了过路的人伢子,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再见的那一日,没想到金嘉树竟然托人把他们救回来了,还打算让他们跟着她一块儿回遵化州老家去,重新交回到胡家人手中抚养。
据说胡员外已经证明自己不曾犯过杀妻重罪,被放出来了,只是身体垮了,不可能再有子嗣,对胡应元这唯一的儿子自然要另眼相待。哪怕他们父子当年闹得十分难看,如今他也不会拒绝两个孩子的回归。
金大姑心情复杂。知道自己的亲兄长带走了妻子的外甥却丢下了亲姐妹,她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不过得知胡家兄妹过得比自己惨,她的心情又稍稍好了些。好歹兄嫂没有卖掉她,对她还有几分亲情。只是……如今她势单力薄,想要回乡,有两个同伴总是好的。哪怕胡家兄妹与她并无亲缘关系,只是她已故弟媳妇的外甥,与她弟媳妇还有仇,但好歹过去曾一同在金家二房生活了许多年,总有几分情份在,比陌生人要强得多。
长房的堂侄金嘉树许诺会为她雇几个可靠的护卫,送她与亡母的灵柩返乡。可她一个弱质妇人,要与几个陌生的青壮男子同行,心里总免不了打鼓。有两个熟悉的孩子同行,多少能得个照应,心里也安稳些。多了两个同伴,她心里是乐意的。
可一想到金家二房对这两个孩子做过的事,她又忍不住心里发虚。
胡家兄妹的亲生母亲柳黛娘,可是在他们金家人眼皮子底下死的!虽说她是因病而亡,但她病重的时候,金家无人为她请医抓药,也是事实。金家二房连同长房的金举人在内,对她的死都多少要负些责任。更别说在柳黛娘死后,金家所有人都坚决否认了她的存在,还将她以许氏的名义下葬,合家离开京城后便再也无人去她坟上祭拜过了,连一炷香都不曾给她烧过,更别说是让她的儿女为她送终……这些事说出来,谁都会说金家是理亏的那一个。
胡家兄妹的亲生父亲胡员外,也是被金家二房陷害,才被以杀妻罪名关进大牢的。金家上下其实都知道柳黛娘是怎么死的,却非要说人是胡员外杀的,自然不是因为金柳氏所说的“他把妻子殴成重伤才导致了她的死”这个原因,纯粹只是贪图胡家的财产罢了。胡员外虽说如今被放出来了,可他被金家二房吞掉的财产却是回不去的,又在牢里待了几年,身体元气大伤,声名狼藉。他岂会轻易原谅金家?!
更别说胡家兄妹本身,被金柳氏诓骗,做假证冤枉了父亲,把人送进大牢,与父族反目,连家产也被占了去。他们与胡家的亲人分开多年,即使如今回去与父亲团圆,关系也不可能恢复如初了。若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拜金家二房所赐,就连她金大姑也是知情人,却始终帮兄嫂隐瞒真相,他们还会原谅她,待她如同昔日那般尊敬么?
金大姑心里没底。
可她总是要跟这两个孩子同路返乡的,她得想办法跟他们好好相处,不能让他们心里留下怨恨才行。她路上还需要他们的帮助!
况且……
金大姑想起了在雇主家认识的那位三奶奶麻氏身边的陪房大姐,对方知道她的处境后,曾劝她要好生考虑以后的事。
她娘家兄弟一个流放,一个死了——就算没死也是丢下她不管的薄情兄弟,根本靠不住。流放的兄弟倒是有妻有女,可二弟妹与她关系不好,丢下所有人,只带着闺女投亲去了,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根本无从找寻。她虽还有个妹子,但那妹子也有丈夫儿女。金家二房这回出事,牵连了帮忙打理房屋田产的二妹和妹夫,也不知道他们损失有多大。待她回到家乡,二妹的夫家是否愿意收留她呢?若是不愿,她又要如何过活?
眼下她还年轻,手里有点积蓄,还可以去外头找活干,养活自己。可等到她年纪大了,干不动活时,又该怎么办?
夫家已是回不去了。当初丈夫去世后,他们就是容不下自己,她才不得不回到娘家生活的。她也没个儿女,如今失了娘家庇护,连长房的堂侄也离得远,今后养老怎么办?就算她能攒下几个钱,不愁吃穿,也要提防有心怀不轨的宵小之辈欺负她无依无靠,跑来谋夺她的私房呀!
倘若能有一两个品行好、为人厚道的晚辈,愿意照应她一二,哪怕不能把她接到家中养老,只是时不时给她送点东西,看望她一回,偶尔给她送点钱财用品什么的,也比没有好呀!那些宵小若知道她还有亲友看顾,就不敢轻易打她的主意了!
可这样的晚辈上哪儿找呢?原本堂侄金嘉树是最佳人选,哪怕他嘴里嚷嚷着不会管她,多求几回,总能等到他心软的时候,可他偏偏留在长安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