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里徐徐升起的熏香模糊了苏碧曦的眉眼, 她倏地拊掌两下, 眼波流转, 怡然一笑,却是眼中渗出了泪来,“好,好, 好, 说得好。”
苏碧曦来到这许许多多的世界, 就像是做了一个久长的梦,回到了自己本身的轮回里。
卓文君有的父母之情,夫妻之义,有的对父母亲情的渴望, 对一心人的奢求,都真真切切如同她自己的一般。
哪怕是再凶残无情的恶徒, 都会期望有疼爱自己的父母。
卓王孙也是曾经抱过卓文君,教她说话走路,瞧她写字弹琴, 陪着她放风筝。
卓文君叫了卓王孙二十几年的阿翁,这是她的亲生父亲。
直到卓文君在拜堂之日, 见到面色惨白的董二郎君,还当是董二郎君是太过劳累。可是洞房花烛之夜, 董二郎君根本没能圆房,洗干净脸上的脂粉后露出来的灰败面容,把她的自欺欺人一夕之间打得粉碎。
卓文君不是一个瞎子, 这样的面容,连呼吸都有气无力,四肢无力,连多走了几步路都气喘吁吁,哪里是长命之兆
她怎么敢相信,方才还流着泪送她出阁的父亲,竟然把她推进了这么一个一辈子都逃脱不了的火坑
而董家是官宦世家,虽然不是什么百年传家的大家族,却规矩大得出奇。董二郎君有恙在身,什么三朝回门,回娘家都是不讲规矩。
她又是新嫁,只能遣人回去跟母亲阿兄报信,他们又不好来看她。
新嫁娘再三让娘家人来看,岂不是说董家苛待了她
可谁知,她嫁过来不到半年,董二郎君便去了。卓文君跟董二郎君婚前从未见过,婚后圆房都不曾,平日不过侍奉汤药,何曾来的情谊
而最让卓文君担忧的是,董家竟然真得要她为了董二郎君守节,卓王孙还同意了。
她至今仍然记得,她听闻卓王孙同意的那一刻,万念俱灰,恨不得立时死了。
及至到了后来,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在她问出来卓王孙是否知晓董二郎君命不久矣之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是希望卓王孙能够矢口否认。
她宁愿他骗一骗她。
即便是在如此图穷匕见的时候,即便他就是利用她,踩着她去往上爬,为了他永不止歇的野心。
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父亲
卓文华紧紧握着苏碧曦的手,“君儿”
他深知自己妹妹此时的心痛。
一个从小疼爱你的父亲,忽然一夕之间,你发现他不过是对你待价而沽,换取往上爬的筹码,即便是他自己,也是无法接受,更何况是深受其害的妹妹。
苏碧曦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猛然睁开了眼睛,安抚地看向卓文华,“阿兄,我无事。阿母,你可曾听清楚了”
卓文华诧异,“你把阿母也请来了”
苏碧曦摇头,起身走到屏风后,吩咐管事,“把女君请过来。”
待李氏红着眼睛,被人搀扶到正厅时,却是挣开身边的人,冲过来抱住苏碧曦,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儿啊阿母的君儿啊”
苏碧曦赶忙搀着李氏,卓文华也不住地劝,“阿母,快别哭了,仔细身子”
卓王孙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只是见李氏不住地哭,心头厌烦,提步便要出去,却被苏碧曦拦下,“阿翁留步。阿翁与我所说之事未尽,怎么却要走了呢”
“你们女人家哭哭啼啼,难不成我要在这里等她哭完”卓王孙满脸的不耐烦。
他一贯看不上女子啼哭,家中无论是李氏还是几门妾室,都从来不敢在他面前随意哭闹。
李氏听闻卓王孙现下还嫌弃她哭闹,气得脸都青了,扑上来跟卓王孙厮打,“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能这么害你的亲生女儿君儿哪里对不住你你要这么害她我跟你拼了我跟你拼了”
卓王孙脸色难看,本来就受了苏碧曦的气,连李氏也敢反抗他了,更是让他发怒,“你这是反了李氏,我是卓氏的郎主。你若是不贤,我就休了你”
卓文华连忙挡在李氏面前,苏碧曦一把拉过李氏跟卓文华,脸色冷厉,“阿翁还且坐回去,此事还需阿母在此。阿翁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等不了这么一时吗”
李氏还在不停啼哭,“君儿啊你可怎么办啊你阿翁他,他不是人啊”
卓王孙竟然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之人,李氏如同天都塌了,除了哭闹,脑子里根本什么都不剩下了。
李氏突然如此失常,卓王孙气怒之下,便想到了不寻常之处,“正厅旁定无旁人。李氏竟然能够知晓我们所说之话文君我儿,看来文锦翁主与你,交情颇深啊。”
苏碧曦并不理会卓王孙,只不住地给李氏擦脸拍背,李氏眼泪不停地流,“君儿你要怎么办啊”
卓文华给李氏倒茶,一面给苏碧曦使眼色,一面劝道,“阿母,可别哭了,先喝点茶。”
“阿母,你方才也听见了,阿翁定要与我拼个鱼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