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士说不出所以然,江鹭手中剑朝下按。他如今杀气凛凛,杀人如吃饭面不改色。他又知道此间必有异常,便下手丝毫不留情。
眼见卫士要在他的手下丧命,一道尖锐的声音拔高“世子手下留人”
江鹭转头。
黄昏红光入天际,一位老仆模样的内宦从皇城门口的马车中爬出来,手持拂尘,急急奔来。
这内宦奔来便踹那卫士一脚,恭恭敬敬朝江鹭陪笑脸“见过世子。敢叫世子知道,他是老奴侄儿,为人混不吝,办差时就喜欢吃酒。这人吃酒就说胡话,屡教不改。老奴给他安排个活儿,他又在世子面前张狂世子饶他一命吧。”
这内宦又让卫士给江鹭磕头。
那卫士涨红着脸,浑浑噩噩低头下跪,自扇巴掌,求江鹭开恩。
江鹭看那内宦“你寻我”
内宦赔笑“东宫殿下说许多日没见世子,想起旧情颇是唏嘘,想请世子入宫吃酒。殿下当真器重世子,昔日和世子把手言欢,却被奸人挑拨殿下想和世子重修旧好。
“世子,请吧。”
江鹭望着落日,神色如常,睫毛却轻轻地剪一下,微微心沉。
城门洞开,落日披城,阴影罩来。站在瓮城墙下的江鹭别无选择,甚至没机会知会姜循。他必要赴这场“鸿门宴”。
暮逊在东宫设宴,招待江鹭。
这是决裂后,二人第一次同席。暮逊言笑晏晏,好像不在意江鹭折腾出的诸事,只满心唏嘘,说都怪贺明,不然,两人君臣同席,哪至于如此尴尬
江鹭客套应付,敷衍地说一些自己对不起太子赏识的话。
他一贯如此。
只是一贯如此的江鹭,在今日的暮逊眼中,却有了不同的意味。这位过于安静、少言少语的小世子坐在小几后,暮逊支颌凝望,心中想的却是江鹭在姜循面前,也这样
不至于吧。
暮逊目中的笑意微戾。
江鹭倏地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暮逊微微笑“给夜白上酒。”
东宫酒宴上,侍女仆从皆挥退。只有暮逊和江鹭坐在席间,一盏盏地饮酒。暮逊打着灌醉江鹭的主意,江鹭便也顺着暮逊,杯盏不停。
天光渐暗。烛火照在一方长屏上,摇曳间,为江鹭眼中添几抹冶色。
汩汩倒酒声仍在继续。
暮逊“孤生辰那日,夜白似乎早早便离席了。”
江鹭“殿下不在,筵席不尽兴,臣自然待得无趣。”
暮逊大笑“说得好,敬夜白一杯”
江鹭仰颈便饮,十分痛快。
暮逊
“这几日东京发生地动,不曾见到夜白身影。”
江鹭“臣不如殿下爱民如子。”
暮逊“好,再饮”
一坛坛酒摆在二人之间,空了的酒坛叮咣间,骨碌碌滚了一地。江鹭清明的眼睛,在一杯杯酒下,渐有迷离色。而暮逊和他的问答越来越快
暮逊“夜白府中可有种植海棠”
江鹭“臣不爱花,不知。”
暮逊“夜白今日和卫士动手时,听说身手有些凝滞。怎么,夜白最近做了什么,莫非受了伤”
江鹭“是昔日臣出城缉拿贺明时,在守城卫士那里受的伤。殿下不曾听他们提过”
暮逊“那他们便是渎职了赐死吧。”
江鹭对他人生死好像全不在意。他的心神沉浸在自己面前的酒樽上,玉色脸颊已经被晕得通红,看着暮逊的眼神恍惚,回答问题越来越缓。
暮逊“夜白和循循是旧识”
江鹭迟钝半晌“不是。”
暮逊“此前不认识”
江鹭“不识。”
暮逊“此间不相识”
江鹭“不识。”
暮逊“那么这幅画,夜白也没见过吗”
暮逊声如金玉铿锵,他拍掌间,摇晃烛火蓦地一明,撒在屏风上。江鹭好似吃醉了,他趴伏在小几上,目光痴痴地看着屏风。
绢画被置在屏风上,烛火耀耀,光影流转,将画中郎君风采衬得绝世无双。
而江鹭与那画作相对,怔然许久。
江鹭“没见过。”
半个时辰后,姜循被领入了东宫。
相同的戏码,不同的人。暮逊同样用酒来灌姜循姜循,他看似无意地和姜循聊些闲话,然后话锋一步步转变
“你认得这幅画吗”
姜循长坐案后,抬目望向屏风上被烛火照耀的帛画。
她袖中手握紧,指节颤抖,苍白无血,霎时猜出自己今夜被宴的缘故。可她面不改色,还疑惑地笑了一声,才回答“我怎会认得”
半个时辰前,暮逊问江鹭“你认不出这画出自循循之手”
江鹭“什么循循”
半个时辰后,暮逊问姜循“这画难道不是你画的”
姜循盯着手中的琥珀杯“为何说是我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