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环境,荒野中的敌人面目扭曲,江鹭一重重杀去,宛如重回凉城那些夜。
那是死人的世界,他站在一片片坟墓中,记忆从那时开始便灰败染血。静穆与凄凉共存,他生死无望,分不清现实和幻象,似乎只有杀尽一切,战死此间才能走出去。
恶天不佑善。
他不能再失去了。
谁夺走她,他便杀谁。
他已然昏沉已然木然,只剩杀戮相伴。到处一片漆黑,他朝着深渊走,而遥遥的,鬼火中有声被引入,姜循的声寂而轻,绮丽如旧“阿鹭,来找我。”
于是江鹭明明没怎么动,所有人却都看得到,丛草临风瑟缩间,江鹭身上的那股戾气平息下去,犹如巨浪跌回深渊巨洞。
姜循对身上的刺客低语“既然做不下决定,我来帮你做。”
不知何时,先前她丢开的那只灯笼骨碌碌滚到了她身前。姜循仰躺着,抬手就提起灯笼,朝身上刺客的脑壳砸去。刺客有一瞬想躲,然而他望着这小娘子幽森若渊的眼睛,他开始犹豫了。
刺客“咚”一声被砸倒,半晕半死,摔倒在地。
姜循剧烈喘着气,下一刻,身上压着的巨汉被人挥开,她被抱入了混着血的怀抱中。
血腥和汗味冲鼻,他身上的气味不再如兰芬芳,只让人生出恶心呕吐欲。
江鹭沾着血的手,将她扣入怀中。他微微发着抖,颤手间,抱得她骨头快要裂掉。他面容青灰,身如渊峙,周身湿漉,姜循摸到他肩胛骨的黏腻到处都是血。
姜循强忍着对江鹭的畏惧,眼看敌人向他们袭来,她低声“阿鹭,先逃。”
身后刺客穷追不舍,江鹭身受重伤,姜循多次忧他会倒下。
但她隐约明白她似乎此时不能离开他,不能如先前那样和他分开行动他状态不好,她模糊猜出一些,但如今情形紧急,不容姜循多想。
耳畔只听到细碎的风声,以及江鹭越来越沉的呼吸声。
终于,江鹭找到了一处藏身处。地动后有棵巨大古树倒下,古树中途截断,几段巨木砸在地上,在森郁林木间,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山洞”。
江鹭将姜循塞入山洞中,伸手抚摸她面容。
他看不见,姜循见他手指发抖,便主动握住他的手“我没事。”
江鹭顿一下,才轻轻颔首。
他松开手,折身便要起身而走。姜循一惊,拽住他的手“阿鹭,你要去哪里”
她怕他不明白,甚至耐心解释“我们已经把敌人甩下了,刚刚发生地龙,必然会惊动很多人,只要我们躲好,熬到天亮,便彻底安全了。”
江鹭垂着脸,蒙眼发带
已经被血染得半红。他周身伤处多得姜循不敢细看,而他仍站得笔直,似乎如此就可以让人放心。
江鹭声音仍有些哑“我知道。你躲好,谁来都不要出来。我去把那些人都杀了。”
姜循“为什么”
她拽着他血腥黏腻的手不放,他不得不低头,朝她解释“我在他们面前,仓促之下,喊了循循。”
姜循怔住。
她以为他杀疯了,可他竟然疯得很冷静。
江鹭“你的闺名不能被人知道。刚发生地龙,朝廷一定会派人来此。那些刺客若落到朝廷手中,再加上昨夜那家人弄伤我的眼睛,你我露出的破绽难保不会被朝廷有心人发现,你和我在一起。
“太子生辰宴当夜,未来太子妃和南康世子彻底同游春山。一旦传出,谁也保不住你。
“我不会让人伤到你。我杀光他们,你的名节就保住了。”
姜循握着他的手发抖。
她眼中流着光,乱发拂面,眼若银湖,波澜妄动。她疑惑又茫然,不明白江鹭为何要这样,为何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他们不是玩一玩而已吗
不是“只顾今朝,不管明日”吗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不是应该麻烦的事交给姜循,他及时抽身保住他自己,便可以了吗
他们的约定,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全然不顾吗
江鹭推开姜循的手,二人手指交错,冰凉与灼热交错。
最后一截手指即将分离,江鹭背过身,姜循手忽地朝上伸来,茫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心乱如麻,理不清头绪,她只能凭本能行事。她的本能告诉她,不能让江鹭离开。此时江鹭身上杀性过重,悍不畏死,她不知他为何会这样,她只知这种状态的江鹭,很容易死在敌人手中。
诸多灾乱后,她面上的伪装已经被抹去。灰土泥泞后,散发的美人秾丽面容上,眼眸染火。
姜循握紧江鹭秀白却染污的手“我和你一起去。”
她从后抱住他腰身站起,将自己的匕首塞入他手中“阿鹭,我们一起杀人。”
夜间宁静,地龙过后,世人尚未反应过来。整座东京城必然一派混乱,暂时还无人顾得上这座笼罩着死亡气息的春山。
刺客们捕捉着痕迹,如猎犬一般在深林中穿梭